番外 王小羽篇 :我是孟婆，也是小羽毛
我叫王小羽，自记事起，便能看到那些不属于人间东西。
七岁那年，我在院子里玩耍，指着槐树下对母亲说：“那个穿蓝裙子的阿姨为什么一直哭？”
母亲脸色煞白地捂住我的嘴，当晚便请了神婆来驱邪。
神婆的符水又苦又腥，可我还是能看见飘在窗外的白发老翁，蹲在墙角玩弹珠的红衣小孩。
渐渐地，家里人都躲着我，邻居指指点点，就连同学都给我取了外号叫“小棺材”。
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像神婆所说，会克死家里所有人，小学三年级，家里人都死光了。
所幸，我还有外婆。
每天晚上我睡觉前她还会哼好听的歌。
奇怪的是，似乎身边那些亡灵也都喜欢那首歌。
每当外婆哼唱，吐着舌头的女鬼会恢复生前的美貌，身体破败的鬼能重新长出手脚，他们都变得跟活着的人一样。
可惜，我刚学会那首歌怎么唱，外婆就永远离开我了。
我又变成了一个人，全家人都被我克死了。
高中毕业后，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小镇，只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活下去。
所以当我在大学公告栏看到“卧龙丧葬招聘兼职”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活人怕我，死人总不会嫌弃同类吧？
第一次见到陈立，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我抱着简历缩在店门口，隔着玻璃看见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正懒洋洋地倚在柜台前喝茶。
他生得极好看，眉眼如画，嘴角总噙着笑，像古书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如果忽略他端着手机，大言不惭地打王者农药的话。
“来应聘的？”他抬头冲我笑，睫毛上还沾着茶水的热气，“我是陈立，这里的老板。”
我紧张得手指绞紧衣角：“我、我叫王小羽，勤工俭学……”
他随手翻了两页简历便丢到一旁，撑着下巴打量我：“成，明天来上班吧。对了——”他突然凑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晚上走夜路记得带手电筒，这条街的灯总坏。”
后来我才知道，陈立招人从不看简历，全凭“胆大”。
他说干这行就跟殡仪馆一样，只要有胆子就行。
确实，在丧葬店我干的很开心，因为每天都有不同的鬼跟我说话。
那天晚上，我正在跟一个小孩鬼聊天，陈立开着那辆新奥迪，叭叭朝着店里按喇叭，问我怎么还不走。
我怎么敢跟他说实话，只好说今天的账还没理完。
他说要开车送我回学校，我只好假装忙碌地按了几下计算器，还重启了电脑。
上车后，看见陈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的脸有些烫，心也跳的很快。
他还说他见不得女孩走夜路，说不定，他也是个花花公子，毕竟这么好看，还不缺钱花。
到了学校，大家突然对我指指点点，让我特别紧张，急忙催促他回去。
可是我竟然还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问什么，只好骂自己：王小羽，原来你骨子里多多少少是有点虚荣心的。
时间久了，我也就更了解他了。
他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模样，其实我知道，他心思极其细腻，我似乎喜欢上了他。
最让我心颤的是一个雪夜，我那天刚下班准备骑车回学校。
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脱下外套递给我，说道：“你可是我的副店长，冻坏了谁帮我守店？”
我贪恋这份温暖，却又清醒地知道，他眼里映着的从来不是我。
柳一一出现的那天，整条丧葬街都明媚了起来。
她红衣烈烈，麻花辫上系着银铃，进门便扑进陈立怀里：“立立，我想死你啦！”
陈立耳尖通红，手忙脚乱地给她倒茶，连茶杯满了都未察觉。
我默默擦掉溢出的水渍，听见蹲在窗台上的小鬼们窃窃私语：“啧啧啧，这女娃像个太阳，阳气十足啊。”
我决定把秘密藏起来，绝不打扰到他。
我本想凭着所谓的“胆大”一直在这干下去，可是那天
我独自对账，余光瞥见旁边几个小孩鬼在打闹，还有个穿寿衣的老太太在货架间徘徊。
她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香烛柜。
我习惯性低声劝道：“婆婆，那款莲花香烛卖完了，明天补货行吗？”
陈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露出愕然，他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并把手放入怀里准备随时掏出罗盘。
“陈哥，别，他们只是来陪我的。”
我怕他会伤害那个老婆婆和小孩鬼，急忙出言制止。
但他的反应竟然惊呆了我。
“小羽，难道你能通灵？”
“那他们…现在还在吗？”
然后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好像要说些什么。
我好像知道他的意思，毕竟他是深谙风水之人，做的也是殡葬生意，我在这，应该是怕我招来不祥的鬼魂。
我急忙保证，绝不再跟他们说话了，我是真的不想丢了这份工作，更不想离开他。
“你这能力，在我们这行可是很宝贵的。你想想看，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亡者的遗愿，或者能与他们沟通，那我们的服务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小羽，能通灵不是坏事，在我们这行，你可是大家抢着要的宝贝！”
他的表情很生动，眼睛里在闪着叫做财迷的星星，他竟然没有忌讳我的能力，还把我当个宝？！
然后，他给我递了个棒棒糖，难道把我当小孩子了？
不过，棒棒糖好甜，是我吃过最甜的糖。
那天之后，陈立成了我十八年人生里，第一个不怕我的人，他给我取了个比小棺材好听一百倍的外号——小羽毛。
我好像更喜欢他了。
后来，跟着王哥、折泽还有他一起去了泗州，我的力量好像真的能帮到忙，而且，我还知道了，外婆教我唱的竟然是镇魂曲。
我本以为，我可以心里藏着他，远远看着他，就这么当卧龙丧葬的副店长一辈子。
可是，他还是走了。
最可笑的是，我还把他给忘了。
王小羽，你行不行啊？就连喜欢的人都能忘记。
还好，王哥带我找回了记忆，又来到了阴间。
或许阴间，能有一丝丝陈哥来过的痕迹，哪怕一点点希望，我都要抓住。
来到阴间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我从未感到如此舒适。
跟着引老头来到孟婆私房汤，孟婆递给我一碗汤，“喏，小姑娘，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为什么孟婆要让我喝汤。
“喝吧，喝了你就知道了，放心，这汤对你没坏处。”
孟婆微微一笑，竟有些眼熟，我一定是产幻了。
一碗汤喝完，再看孟婆，朝着我笑的不正是外婆吗？这汤就是外婆亲手熬的甜酒酿的味道。
“外婆......”
外婆说，她不是故意隐瞒身份，问我愿不愿意接替她。
引老头还说，如果没有人接替外婆，她就神魂俱灭了。
“我愿意接任。”我想都没想。
陈哥走了，我对人间毫无留恋。
当了孟婆，或许还能找到陈哥......
从此忘川河畔多了位引路人。
后来，我知道，陈哥残魂凝聚了，再后来，他和王哥、折泽又一起死了。
我想出手，可阎王大叔提醒我，我只是阴间的孟婆，不能插手凡间事。
我只能默默祈祷好人有好报。
所幸，王哥因为种种原因，积攒功德甚多，功德香烧到了天庭，惊动了神仙。
他们重生了，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不过无所谓，只要我记得他们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经过的魂魄总问我为何这么年轻就做了孟婆，我笑着舀一勺汤，看汤面倒映出人间烟火——陈立面对卧龙丧葬里瑟瑟发抖的新店员大言不惭地说道，“晚上别怕，我下头有人。”
好吧，陈哥，我知道了，你在暗示我。
只要忘川水不枯，孟婆汤不竭，小羽毛护你和一一姐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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