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渡来得很快，其实就在阿璀收到消息没多久，他也已经收到了消息，本就打算入宫来见阿璀的，恰在将出门时遇到了匆忙过来的贺槐娘。
当下便知是阿璀那边也已经知道了陛下失踪的消息，遂来不及多想，便随槐娘赶回来。
“阿璀……”关渡方至光天殿，便见阿璀伏在一堆乱糟糟的稿纸中间。
方才过来路上，他便听槐娘说起阿璀方才晕厥之事，此时见着她面色看起来比前两日风寒时更苍白。
他上前来，神情不掩关切，伸手便探上她的脉。
阿璀本专心于案上铺陈的新丹地形图，目光逡巡至某处，也未抬头正摸索着去案角拿笔来圈画，却不想手腕被人捉住。
抬头一看是关渡，一直吊着的一口气，似乎有了可以释放之处。
有祖父在身边，便似有了依靠。
“祖父您来看这里……”阿璀不掩急色，指向途中新丹皇城南边一处，示意关渡来看。
关渡却未置一言，而是按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坐好，随后仔细听了她的脉。
见她脉象虽尚有不稳，想是近来亏虚缘故，兼之忧虑太过，故而脉沉而短。
不过好在并没什么急症，方才昏厥大约也只是忧急之故。
关渡放下她手腕，为她笼好袖子，才慢慢舒了半口气。
“我没什么事……”阿璀心中焦急，心思哪还能在此处留上分毫，当下便急问起新丹之事。
“新丹那边……我才也收到消息了，与方才路上槐娘讲与我的消息，并无二致……”关渡也未隐瞒直接便道。
“所以，所谓‘失踪’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阿璀坐在那里，按着新丹舆图的手指有微微的麻木，“那么……”
阿璀觉得脑子乱糟糟的，想说什么，开口间却突然忘记了后面想说的话，再抬眼间，对上关渡看过来的眼眸。
那眼神一如从前山野中的宁定，是他这样年纪的人少有的清亮，那是几分与生俱来的光明，和一生修身养性而来的透彻，那样的目光静静罩下来，阿璀乱成一团的心突然便突然静了静。
她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平静了语气，继续道：“所以陛下失踪，几乎便是个确定无疑的事情了？可是……怎会？”
“战场局势千变万化，况且新丹风物地势不同大渊，便是先时陛下早有学习了解，但毕竟深入新丹腹地，未知的事情怎会少？”关渡其实也有些疑惑，但对阿璀说话时语气中便有些劝慰之意，“只是传来的失踪的消息，真正的情况如何，怕是除了陛下那边，旁人也难揣得一二。”
“是真的失踪吗？”阿璀突然感觉脑中有一瞬清明，再度看向关渡的目光已带上了些许质疑和探究，她似乎想要从关渡眼中读出她想要的答案。
关渡知道她此时眼中的怀疑，但他确确实实给不了她答案，只是道：“除了失踪，我们此时并无其他答案，不是么？”
“祖父当真不知道更多？”阿璀并不满意关渡的答案，心中那一瞬光明也渐渐消弭，“我原以为阿兄离京前，对于边境的谋划，多少是与祖父推演过一二的。或许这所谓失踪……也只是阿兄做出的障眼法。”
关渡沉默片刻，才道：“若论用兵，我远不如陛下与卫国公，又怎会轻易插手兵事？陛下想来也知我这样山野里混迹了多年的人，大约也就只能纸上谈谈兵，所以关于对新丹河土居裕安用兵之策，并未与我细说过。但有一点……陛下说过，边境之动向，或许事关金陵局势之变，我曾与陛下还有卫国公探讨过几种可能。”
“那这所谓失踪，也曾在你们的预想之中吗？”阿璀追问。
“没有。”关渡回答得很是干脆，又道，“我们探讨过的所有可能中，除了一个最差的结果，其余的对于金陵的局势来说都不是问题。但陛下失踪，确实也无法归到那个最差的结果中去。”
“那个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关渡未答，而阿璀在他的神色语气中，已经猜出了答案。
她道：“所以应对那个最差的结果的安排，在奉天殿的香案上，是么？”
关渡还是未答她，但是他的态度显然也给了阿璀答案。
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阿璀，我们该相信陛下的。”
阿璀知道了答案，却不愿意再去谈论那所谓的最差的结果。
她愿意去相信，所谓失踪或许只是阿兄刻意隐藏踪迹，走出的一步应对新丹局势的棋罢了。
“槐娘进来。”
阿璀先不再想其他，朝外殿唤了一声。
方才关渡来时，黄栌便已经叫退了屋内随侍的所有人，只余槐娘在外殿门口处守着。
一来是为防止有人误入，听到些不该听的；二来也是怕阿璀有什么旁的要问的。
所以当下听得内殿阿璀唤她，槐娘立刻便进来了。
“殿下有何吩咐？”
“先时只听你说得那个消息，不知是否还有细节处你还未来得及说的？可有条陈文书？”阿璀问。
槐娘听言，扯开手上一层薄薄的丝绢手套，从掌心掏出折了几折的密信，呈递上来，一边道：“陛下破新丹十二城后，率军继续北上攻新丹王城，原本一切顺利，已逼近新丹王城，暂于三十里外松河河阳驻扎，先锋军队六日前首次攻城失利，暂退至新丹王城外百余里处与南山，不想突逢暴雪。直至大雪封山，再无一丝一毫消息。后续支援的军队联系不上先锋军，只得暂时退守后方。”
阿璀将那密信逐字看了一眼，槐娘说得细致，几乎一字不落，她便是反复再看，也难从中看出其他更多的消息来。
而目光落到桌上舆图，在图上那处新丹王城外百余里处与南山的位置落下，她神色微沉，思虑不断。
无意间右手往后一撑，恰摸到方才宫人换了香炭的手炉，那手炉灼热的温度，让阿璀回过神来。
“陛下失踪的消息，暂时不能放出来，祖父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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