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孩子极黑，巴掌大的脸上，眼睛大大的。
闻玉想写封信告诉父皇，天底下还有这样穷的人。
她的心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来这世上，有人拼尽全力只为活下去。
“小姨父，”闻玉唤道。
董裕明白立刻从怀里摸了一粒银子，又买了一张大饼递到那妇人的手里。
妇人接过，又磕了几个响头。
她自己不先吃，把那饼子掰开了，喂给两个孩子吃。
看他们吃下，妇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又磕起头。
“哎，她是要把两个孩子给你，”旁边人叹道，“她家房子被淹了，地也没了，男人也死了，世道艰难，那点银子她没法养活孩子。”
闻玉无言，叫人把妇人和孩子带到了客栈。
这镇上像是被人遗忘一般。
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当天晚上，闻玉便给闻佑写了一封信。
快马加鞭的叫人送了回去。
这事情既然叫她遇到了，她也该想想办法。
本来打算第二日就走的。
因为这事，闻玉特意多待了一天。
在镇上附近逛了逛。
洪灾的影响很大，潮水退下，许多房子都不能住人了。
周围都是老人，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年轻人。
闻玉鲜见的沉默下来。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乔巧也埋怨裴思泉为何选这条路。
闻玉本来是个活泼的性子，因为这事，越来越沉闷了。
裴思泉觉得无辜，这条路，他几年前走过，那时镇上一片欣欣向荣，热闹的很。
他也不知道，这里闹了洪水。
他若是知道，早就改道了。
闻玉脸上的沉闷一直到宜州才消散。
到了宜州，裴思泉就让族里人想办法把那妇人同儿女安顿好。
裴三老爷跟夫人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裴思泉要领着妻儿回来。
来的还有一位娇客。
陈氏在盛京时就见过闻玉，她那时年纪还小，软软糯糯的一个小团子。
现在长大了，也越发俊俏了。
“外叔祖母，”闻玉挨着陈氏坐下。
“好孩子，一转眼竟这么大了。”陈氏拉着她的手细细的打量，“长高了，也结实了。”
“你娘的那个院子，我已经派人收拾出来了，你回来就住那里，等会儿外叔祖母带你去看看。”
“嗯，”闻玉点点头，又笑着道，“还有荷花池呢，娘天天想着它。”
“那是在咱家的后山边上，可惜这时节荷花还没开。”
两人说着话。
那边裴三老爷也在跟裴思泉商议事情。
“前些年，大哥让出了六间铺子，才让你和离了，这些年，我跟他家也没来往，听说，姚齐芳又嫁人了，你这忽然把睿儿带到她面前，......。”
裴三老爷有些担心，这妇人再嫁，未必会惦记着以前的孩子了。
“睿儿想见见他娘，我便带他回来，总归是她的亲生骨肉，何至于那么无情。”裴思泉道。
裴三老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他们派人打听打听姚齐芳嫁的那户人家。
晚间的时候。
裴三老爷跟陈氏说起这事。
陈氏有些叹息，当年姚齐芳多活泼的一个姑娘。
谁曾想裴思泉会跟她闹到这个地步。
“她现在嫁的那户人家姓史，前头的夫人生了两个孩子，她给人做继母，俗话说继母难当，......。”陈氏越说声音越小。
裴三老爷也知道她的意思了。
第二日，裴思泉便也得了消息。
姚齐芳已经再嫁到史家。
忽然去史家拜访，恐让姚齐芳难做。
裴思泉便让裴睿亲自拜访姚家。
姚母去年已经去世了。
现在家里是姚吉当家。
姚家兄弟虽然现在还住在一起，但是感情并不太好。
姚吉不擅长经营，当年从裴家得到了那六间铺子全亏损掉了。
姚利因为这事，极为怨恨哥哥。
当听到裴睿回来了，要拜访时，两人罕见的在一间屋子坐下了。
“你说裴思泉这次把儿子带回来，是为了什么。”姚吉问道。
“还能为什么，咱们是睿儿的外家，是他的嫡亲舅舅，回来了，定是要来看看咱们。”姚利道。
“哎，可惜了这门婚事，你说齐芳折腾什么，看看裴家，现在是国舅爷，要是齐芳还在裴家，咱们也是皇亲国戚了。”姚吉后悔不已。
早知道裴家有这等造化，打死他都不会同意妹妹和离的。
姚利撇了下嘴，说这些有什么用了，当初还不是惦记着裴家给的铺子，才答应的。
“我看睿儿回来，定是想见见齐芳，不如，把齐芳也叫回来，叫他们母子团聚。”吴氏提议。
“对，对，是该把她叫回来。”
两兄弟应道。
有姚齐芳在，他们能从裴家捞更多的好处。
“那我便亲自去请了。”吴氏应道。
当天下午，吴氏便去了史家。
姚齐芳如今过的很不好。
史家虽然也是大户人家，但远远比不上裴家。
何况史家老爷前头的夫人生了两个儿子。
她给人做填房。
姚齐芳原先不想嫁的。
但是姚母执意要让她嫁出去。
姚母深知她百年之后，姚家兄弟不会善待姚齐芳，所以她还在世时，给姚齐芳挑了史家。
即使是姚母千挑万选的，但是姚齐芳还是过的极为艰难。
丈夫比她大了十岁。
还有两个已经懂事的继子。
姚齐芳嫁过一次人，婆婆虽然没明着说，但话里话外总是嫌弃。
那时，姚齐芳还不明白，为什么她从裴家回来时，母亲的眼神那样难过。
在史家待了两个月，她就知道了。
真的很难熬。
她不年轻了，丈夫有几个小妾，平时也不爱到她这里来。
对她也只是面子情。
姚齐芳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
但总是怀不上。
家里的事情，被婆婆牢牢的把控在手里。
这也就罢了，更糟糕的是。
她早已习惯了裴家的富贵，史家的一切吃穿用度，根本就入不了眼。
听说裴沅当皇后了。
回娘家时，她总能听见两位嫂嫂话里话外的奚落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有时候，姚齐芳也想，她当初为什么要跟裴思泉闹呢。
是因为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吴氏把裴睿回来的消息告诉姚齐芳时。
姚齐芳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她的睿儿回来了。
“睿儿是一个人回来的。”她撇过头。
吴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现在还惦记着裴思泉呢。
男人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什么还要吃回头草。
不过这话，吴氏并没有当面吐槽，而是委婉道，“听说，睿儿是同他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新夫人。”
“哦，他已经另娶了啊，他当年的那些话果然是骗我的。”
姚齐芳心里有些怨恨。
吴氏有些无语，你都另嫁了，别人还不能再娶，这是何种道理。
“姑奶奶，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听嫂子的话，去见见睿儿，他是你唯一的孩子，再说，那天裴思泉说不定也会来的呢，你们到底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万一........。”
说到这里，吴氏停顿下来，姚齐芳心里一动。
对吴氏来说，说两句怂恿的话话不打紧，反正对姚齐芳来说，她自己也想跟裴思泉修复关系。
万一，这两人有好上了呢，旧情复燃，即使当不了裴家夫人，她们也有好处啊。
姚齐芳听进去了。
到了那日果然回来了娘家。
她仔细的打扮了一番。
穿了一件藕色的衣裳，裙上绣着蝴蝶花草。
当年，她跟裴思泉相亲时，就是穿着这样一件衣裳。
只是当年，她穿起来，是漂亮灵动。
如今配着那浓妆，是不伦不类。
一家人都在紧张着等候着裴睿的到来。
裴思泉把儿子送到姚家门口。
目送他离开。
乔巧嗔了他一眼，“难道你真不领他进去。”
“我是不愿再跟姚家有任何关系了。”裴思泉摇头。
在姚家住的那段日子，裴思泉无比憋屈。
“我是怕没有你看着，他们会欺负睿儿。”乔巧担忧。
“你就放心吧，睿儿现在可不会被人欺负了。”裴思泉很有信心。
裴睿聪慧，比他当年强了数倍。
应付姚家人，自是不在话下。
姚齐芳满心欢喜期待着，裴思泉把儿子领回来，但是门口只出现一个身影。
裴睿已经长高了，他五官精致，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很有裴家人的特点。
姚齐芳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又极快的冲上去，把儿子搂在怀里，哭了起来。
“娘的睿儿啊，你让娘好想。”她哭的涕泪横流。
旁边的几个人也抹了抹眼角。
裴睿垂下眼帘，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娘既然想我，为何这些年，不写信给儿子。”
姚齐芳一滞，再也无法哭出来。
“我，..........。”
她想向儿子解释，她这些年过的很辛苦，史家有一大堆事，还有娘家。
但触及那双清冷的眼睛，姚齐芳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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