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袁姌。
但是，她的长发盘起，并无什么钗环装饰，只有青丝间，一把小小的玉梳斜插在那里。
这是大晟女子自梳不嫁的象征。
“小妹，你这是……”
袁景安看着面前这一切，只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如何摆了。
自梳不嫁，小妹不是要当皇后吗？
这，还是当着陛下的两位心腹大臣的面做出此举动，这皇后之位不是眼瞅着打水漂了吗？
袁姌没有理会自家阿兄。
她最是了解自己这个阿兄，在外的形象风光霁月，其实多是袁家为其造势，实则性情柔懦，是个君子，是个才子，却绝不会是一个好家主。
“宣成伯大人，伏大人，请。”
袁姌清然伸手，将二人引向花厅。
扶越和方苹二人倒无什么异议，只点了点头，随着袁姌一同去了。
“母亲，小妹居然自己自梳了，她可同您说过？这太突然了。”
袁景安都已经做好了自家小妹当皇后的准备了。
虽然他心中也并不认为皇后是个好选择，不见虞家之前那位，曾经也是才名远播的淑女，最后还是落了个被废的下场。
当人妻子难，当这天下之主的妻子更是难。
可是，皇后毕竟是天下之母，万千荣华集于一身。
小妹是疯了吗？居然自梳不嫁了，这可别触怒了皇家。
绥安夫人看着袁姌的背影，低声道，“我知道。安儿，这也是你父亲的心愿，他曾同我说过，阿姌性情并不适合入宫，且嫁到别人家中也只会埋没了你妹妹的一生，不如留在袁家，日后若是有儿女心思，招婿上门便也是了。”
说完，她转头直直看向袁景安。
“安儿，你不会嫌弃阿姌吧。”
袁景安这倒是很直率。
他摇了摇头。
“母亲，我怎么会，只是这世道，女子自梳不嫁，难免要被质疑身有隐疾或者旁的缘故，世人的口舌如利剑，对小妹来说也都是伤害。罢了，既然这是父亲和母亲共同决定的，儿无任何意见，也必定会庇佑好小妹。”
绥安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安儿虽然并无多大才干，但好在教养得极好，心地纯善。
花厅内。
袁姌亲自为方苹和扶越倒上了茶，态度十分谦卑的模样。
几人轻饮茗茶，而后袁姌这才开口了。
“宣成伯大人，伏大人。父亲之故，着属意外，圣上关怀，我袁家感沐皇恩，永记于心，请陛下放心，待袁家此间事了，袁家新任家主，必将至皇都叩拜圣上隆恩。”
扶越的表情分毫未变，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般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并不如其外表那般温和。
“袁小姐这话，是替自己说的，还是替袁家说的。”
扶越话里的意思很明确。
若是替自己说的，那你的话根本没有传到圣上那儿的必要。
若是替袁家说的，那你有何资格替袁家说出这话。
“是替我自己，也是替袁家。启圣节之时，我必将代表袁家，为陛下恭贺圣辰。”
启圣节，是天子生辰，而距今不过还有两个多月。
袁姌的意思是，届时，她将以袁家家主的身份，亲赴皇都叩谢陛下。
大晟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女家主，只是每一个上位的过程，都伴随着血腥和指责。
而她们最后的结局也大多算不上美好。
大晟的土地之上，曾经出过不少女子的传奇。
只是最后，大多数还是被碾落在了历史的泥泞中。
“袁小姐有大志向。扶某必会将今日袁小姐的话，一字不落转呈给圣上。时辰不早了，我们二位，便不叨扰了。”
到了行宫之后，宫人告知陛下去了沅芷澧兰，让二人在山河共影的偏殿内稍候片刻。
二人并肩站于偏殿之内。
片刻后，扶越极小声问道，“她可好？”
围场遇刺之后，他便一直未曾见过明棠。
一个是朝臣，一个是宫妃，围场上的那次见面已是意外之喜，否则，一入宫墙深似海，便是终生不见都是正常的。
“恢复了大半了。不过面上骇人，她心中有数。”
扶越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为了安全，面上他和方苹也是越少往来越安全。
尽管知道方苹医术出神入化，也知道明棠并无生命之危，可这些时日里，扶越还是忍不住挂念想起。
“陛下去了沅芷澧兰，可见这些时日，他终究是想通了。”
扶越的声音里，无悲无喜。
对于宗政衡这个明面上能拥有明棠的人，他的心中并无寻常男子的嫉恨之心。
因为他十分清楚，明棠的心，从未属于任何人。
某种程度上说，高高在上的陛下和他，并无什么不同。
不，自己还有棠儿的信任，与她共同筹谋，共同算计。
可宗政衡，他什么都没有。
“回宫之后，便是新的血雨腥风了。棠儿的局，快到了尾声，她可有想好，日后如何？”
扶越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声音只在二人之间传递，不让外头伺候的宫人听见分毫。
废后已死，瑾妃遭罚，待回宫后，怕是降位遭贬都是在路上了。
至于常妃，如今虽然因着常家的功劳回到妃位，但是除了瑾妃之后，她独木难支，也撑不了多久。
至于谢婕妤，谢家倒台，二皇子被废，四皇子成了废人，她最大的依仗已无，随时便可要了她的性命。
棠儿，早已稳坐钓鱼台。
可她日后该如何呢？
身为宫妃，假死脱身风险极高，且如今陛下对其爱重，一旦身死，必会严查，谁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若是留在宫中。
她这一辈子，能够甘心吗？
从翱翔的鹰，成了金丝笼里的雀。
几乎是要重复曾经太后的悲剧。
不论多有才华，多有抱负，最后都会在深宫中慢慢磨平棱角，甚至扭曲了性情。
这绝不是棠儿想要的未来。
可是，几乎却已经是她唯一能选的路了。
扶越忍着心绞之痛，低声道，“若是，棠儿想要皇后，甚至太后之位，扶家，必定倾力相助。”
只要能让她的路好走一些。
方苹却摇了摇头。
她想到几日前自己也问了明棠同样的问题。
而她给出的答案，让自己直到如今都心潮澎湃。
“我是为了给阿姐报仇入了这深宫，直至今日我都未曾后悔。若阿姐的事情了结，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寻到了自己新的路。做雄鹰很好，可翱翔不过那片天地，我要做大晟的太阳，庇佑每一片日光所能洒落之地。有些事，古未有之，但不代表不可。”
属于大晟的，更是属于万千女子的太阳。
真是，让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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