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这些股东分红。
她说不能让我们白忙一场为她人做嫁衣。
厂里领导看到的是盛于蓝举报在前，市里监管厂里账户在后。
林姐姐认为，市里监管厂里账户在前，盛于蓝举报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次风波不只是牵涉到省里外贸部，还有市里某些人。
他们也盯上了红星厂这颗刚刚存活的小树。
盛于蓝恶意竞争，按理上面是要干预的。
公社领导也征求过林姐姐的意见。
林姐姐想着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请公社出面，现在看来盛于蓝和我们厂里竞争应该是有人授意的。
盛于蓝竞争失败，被推出来举报林姐姐。
别人只会说她心胸狭窄，输不起，不会想那么多。
林姐姐说市里很快就会以厂长蓝湘外调为由，空降厂长。
她很快就会离开辉山，离开之前她会过来跟你谈谈。”
陆政霖眉头紧皱，停下脚步，“这个时候她离开，不是给别人可乘之机吗？”
“她要去寻找新的出路，也要让某些人看看我们的领导层不是谁想随意摆布就随意摆布的。
红星厂已经完成人事架构，每个层级，每个工人都熟悉，并清楚自己的工作和职责范围。
我们在与不在，厂子都会正常运转。
这次也是对工人的一次考验，如果他们配合新领导，证明我们的厂委班子的领导是失败的，大家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如果他们不配合新领导，林姐姐就会回归，带我们走得更远。”
陆政霖点点头，他曾经去过食品厂的车间。
食品厂的管理是很先进的。
“厂子是林姐姐带着我们和村民一点点摸索着创立起来的，厂房设计图是她画的，生产线是她弄来的，很多销售渠道是她打开的。
某些人想把她踢开，没那么容易。
今年的春交会，林姐姐光是给我们一分厂就订了150万袋方便面的外汇订单。
她是肉联厂的翻译，帮肉联厂展台卖空了展品。
郝前程说，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她还帮县纺织厂售空了很多布料。
帮县搪瓷厂出谋划策，卖出了几十万外汇商品。
帮沪市食品厂，不认识的纺织厂卖了很多货。
她不但会翻译，还会商业谈判，会销售，像她这样的人才放在哪里都会发光。”
陆政霖震撼不已。
巾帼不让须眉。
游向南几个人在军区招待所安顿下来，吃完饭后聚在游向南宿舍。
游向南是他们中最大的，以前带着陈建国，于胜利，王援朝出入黑市。
大家习惯依赖他。
“南哥，师父不会有事儿吧？”王援朝很担心林听晚。
调查组肯定会查账，师父入股那1000块钱大概率来自倒买倒卖。
上头不会把她抓去坐牢吧？
在场所有人都担心这一点。
其他的他们相信林听晚能轻易脱身。
这个原始资金，记录在册，无法狡辩。
游向南摇摇头，“你们要相信听晚，我们能想到的问题，她肯定也能想到。
并且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他努力说服大家，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这次不比上次。
市里有人直接对听晚下手了……
如果逃不过这一关，后果他不敢想。
陈建国点点头，“南哥说的有道理，听晚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
当初她被迫搬出去打家具，不敢做饭，被大家孤立，看起来是被人推着走，其实每一步都是她精心计划好的。
别人在帮她实现她想实现的目标。
她很谨慎。”
为了让大家安心，他说了一个小细节。
“有一次她和嘉卉刚从外面回来，我发现她家门后有石灰。
她的解释是出门之前门口洒了水，她用石灰吸水顺便杀虫。
当时我信了，后来觉得她应该还有一个目的。
防盗。”
大家唏嘘不已。
游向南想起游石头通往林听晚家的地道，心里更加有底。
身处五优大队自己家里的林听晚确实正在面临这个问题。
“林知青，你每个月的抚恤金都是有数的，盖房子，打家具之后手里没钱了，日子过得很艰难。
知青点的知青都证明，你曾经靠借钱过日子。
你入股的1000块钱是从哪里来的？”
林听晚瞥了一眼对面那个国字脸男人，戴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正直的。
就是那吊梢三角眼泄露了他的本性。
这是一个刻薄的人。
声音充满了压迫感。
如果自己是个土着还真要被他吓到了。
“我最艰难的时候确实找陈队长借过钱，我小姑给我写信，前前后后夹了三十块钱，我就还给了陈队长。
顾嘉卉下乡时曾经送我一块手表当见面礼，我当时缺钱，用手表换了500块。
我帮游石头认清婚姻问题，他感谢我，给了我200块钱和一辆女式自行车。
庆山军区的陆营长去年秋天给我寄了200块钱。
加上我父亲生前的战友以前给的，我又找王援朝，陈队长借了点儿，就凑齐了1000。”
调查组，陪审团成员三人都在记录。
国字脸从滑下去的眼镜上方看林听晚，你可真能编啊，“你父亲的战友都是谁？”
“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哪里能记住？不过你可以给我小姑打电话。
我的事情，她都知道。
她叫林冬云，在沪市棉纺厂工作，你们可以给她打电话，他们办公室的电话是……”
调查员如实记录。
“我们会去核实。”沪市，顾嘉卉……凡是刚才提到的人他们都会核实。
“上个月你去沪市带走了账面上百分之六十的钱，现在这笔钱在哪里？这是我三次问你了，如果你再推三阻四，拒不回答……”
“那笔钱啊，被我分给了股东。”林听晚看着手表轻飘飘解释，仿佛在说我今天去公社供销社排队买了颗大白菜。
这个时间点，如果顺利的话，顾嘉卉他们已经到达辽春军区。
国字脸怒火直冲脑门，拍案而起，“红星食品厂的账户由市里监管，你凭什么分掉账面上的钱？”
林听晚嗤笑。
“市里凭什么监管红星食品厂的账户？我们是集体企业，由大队部公社监管。
市里凭什么不通过厂委领导班子，不跟大队部，不跟公社通气，直接监管我们厂的账户？”
“这些事情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你分出去了多少钱必须马上给我追回来。”
“啪！”林听晚一把搪瓷缸被打翻，搪瓷缸里的水不断在桌面上扩张。
调查组成员手忙脚乱的抢救记录本。
国字脸颤抖的手指着林听晚，“你，你，你藐视上级……”
“我的上级是公社瞿主任，县里高县长，市里主管经济的郑副市长。
钱已经分了，不可能追回。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如果我有罪就让检察机关向法院提起诉讼，让公安来抓我，让法院来审判我。”
林听晚指着大门，“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国字脸气冲冲冲出大门，险些跟偷听的知青撞个满怀，骂骂咧咧的走了。
调查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收起被溅湿的记录本追出去。
“嘭……”房门在他们身后被摔上。
林听晚给冯翠萍、游向西、村长、大队长、袁孝珍，和会计，武广智，蔺文成——
各写了一封信，放在炕上，去宿舍冲了个澡，拎着还没打开的行李箱去了食品厂，坐上货车离开村子。
陈诉目送她远去后，回去跟沪市跟着生产线一起过来的维修技术员聊了一会儿。
离开时看着灯火通明的厂房叹了口气，在保安的护送下回知青点休息。
宿舍楼盖起来之后，她分到了一间。
多事之秋，她还是回知青点住吧。
大家都不在，自己得留意知青点的动向。
这届知青忒不安分。
她刚进宿舍，冯翠萍就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去了外面的院子。
冯翠萍压低声音问，“听晚去了哪儿？”
“她收到了林小姑的电报，奶逝速归，回去奔丧了。”
冯翠萍知道林听晚的家庭情况。
听晚和她奶奶有血海深仇，她奶奶死了，她指不定怎么高兴呢，怎么可能回去奔丧。
这是听晚的调虎离山之计。
林小姑不过是在配合她演出。
“萍姐，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太巧了？”陈诉盯着宿舍门口嘀咕。
哎哟，你是真老实啊，这就是个托词，老太太的死活不重要，沪市那么远，他们不可能去调查。
“下午我在上班，啥也不知道，听晚给我留话了吗。”
上次她去沪市就专门给自己留了信。
这次厂里剩下的领导肯定也被托付了任务。
“听晚姐给你留信了，放在她家炕上。”
“好，陈诉，你去我家住吧。”大家都走了，你一个人在知青点不安全。
“我知道你留在知青点的目的，知青点有我盯着你就放心吧。”她收买了不少眼线，帮她盯着那些不安分的知青。
“厂子又乱起来了，你要注意安全。”
上次运气好，脑袋没摔傻。
这次如果再出事，未必有那么幸运。
陈诉有些意动，“我，我还是回宿舍住吧。”
“宿舍住的人都是外村的或者县城的市里的，人太杂不安全。”她想起下班骑车回家的路上，遇到邻村大队长媳妇。
对方问她新来的骆厂长是什么来历。
“外面已经在传，新厂长的事情，这是新厂长故意放出来的风，试探我们的反应。”
“那我更不能去你家住了。”陈诉打定了主意。
冯翠萍笑了。
“你以为你不去我家住，新厂长就会认为你和游石头没有结盟？
你可别傻了。
在外人看来，你和听晚，蓝湘，嘉卉，建国，援朝，胜利，向南向西游石头是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你们七个还义结金兰了，想狡辩都狡辩不了。
你去不去我家，你和游石头都是同盟。
还不如去我家呢，多事之秋我们这些留守的人要报团。
一来为了安全，二来也是为了及时沟通，三来避免被分而击之。”
向西一直住在她家，商量事情也方便。
陈诉被说服了，挽着冯翠萍的胳膊笑道，“我听你的。”
表哥，听晚姐，陈大哥不在，我还有你们，真好！
她知道冯翠萍过来，不止是冯翠萍一个人的意思，还有游向西的授意。
他们担心自己再在混乱中受到伤害。
“我回宿舍去收拾收拾东西就过去。”
“不用收拾了，我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冯翠萍拉着她往外走。
“我家经常来客，我准备了很多日用品。”
“行。”陈诉从善如流。
王玉娟等了半天，没等到陈诉回来，跑到院子里哪里还有个人。
她悻悻然回去。
被招进厂的女工纷纷凑上去，“问了吗？外面传厂里要来新厂长是不是真的？”
“我没见到陈科长。”王玉娟叹了口气。
新厂房的生产刚走上正轨，林科长被告贪污，市里派新厂长接手厂子。
听说厂子以后会变成国营厂。
要面向市里大量招工，她们这些老员工全部转成临时工。
她们都转正半年多了呀……
大家跟她的想法差不多。
“我不信林科长会贪污。”
“我也不信。”
“无风不起浪，调查组的人都来调查了，说明肯定有事儿。”
“刚才调查组的人骂骂咧咧的走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了，怎么收场啊。”
隔壁宿舍，林听晚曾经住过的那个，住满了新来的刺儿头。
这会儿也在议论林听晚。
“房子空着也不肯租那会儿，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贪污60%公款，能有多少钱？”
“反正很多钱，够她蹲到下半辈子。”
“活该！”
他们后面的盛于蓝坐在黑夜里叹气，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她总觉得现在的局面不是应该有的样子。
冥冥之中有种无形的力量，让事情脱轨，局面失控了。
厂里宿舍倒是很安静。
头批住进来的工人都是外村的，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去食堂，村子里的流言还没来得及传到她们耳朵里。
林听晚被调查，她们都知道。
村子里上工的村民亲眼看到调查组进村，已经在地里讨论了一下午，晚上家家户户都在讨论林听晚回村，接受调查这件事。
大部分都觉得林听晚不会贪污。
还有一小部分坚持空穴不来风，要是没有点影子上面怎么会派人调查。
村长紧急召集村子里被招工进厂的工人到大队部开会。
请了民兵连站岗，任何人不得靠近。
村长媳妇来给村长和吴耀庆送饭也被挡在了外面。
她带过来的饭菜，由民兵连长送了进去。
村长媳妇回去的路上，发现村子里的狗叫得有点凶。
村子里的工人挣钱了，不少人都养了狗看家护院。
平时不显，叫起来规模还挺大。
村长媳妇后脊梁风冷，一溜小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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