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点在物流园。
因为过往大车多，季大强开车的速度放慢不少。
云炳烨果然准时开始呼叫，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她打定主意不理他，任由手机铃声狂响。
贺长青在一旁看地图导航，见手机响个不停，便提议：“打这么多次，应该是有着急的事情。”
季大强瞟他一眼。
“我的时间，当然我来主导，我不要听到任何对我安排的否定，再废话就下车。”
贺长青喝了一口矿泉水，将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她比他想象中更强势，不过短短几个月。从她身上，他已经能看到林云两人的影子——这对他而言，并非好事。
季大强没有搭理贺长青，放眼一望，发现物流园后门有辆看着眼熟的面包车，便打方向盘，把车倒进了路边的停车位。
“我们走过去。”
“怎么不开进去？”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贺长青挠挠头，闭上了嘴。
他已经猜到她要让他别放屁，可等了又等，却见对方什么也没说。
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像一种本能，他并不愿将这本能用在此刻，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注意到，她的表情比先前更生动，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声名狼藉的杨老板，和她一起来拳手俱乐部的男人，跟在她身边的男人。
异常扎眼。
“林总。”
杨田均风尘仆仆，穿了一件过膝的藏青色大袄，站在面包车前打招呼。
不等她开口，便道明来意。
“我问了林小姐，她说林总来了这里，刚好我有事来找朋友，就顺路过来了。”
一双手冻得发红，怎么可能是顺道来的。
“等了很久吗？”季大强的目光也落在他的双手上。
杨田均摇摇头，将手背在身后，他抬头看了贺长青一眼，温和笑笑。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丽姐说你每年过年都要吃福袋饺，今天是新年的最后一天，所以……”
季大强眼睛一亮，喜滋滋朝面包车里张望。
“嗯？丽姐也来了？人呢？”
“丽姐没过来，不过，我把福袋饺子给你带来了。”
“杨老板把饺子给我就好。”贺长青闻声上前接饺子。
后备箱打开，露出一个小桌板，锅碗瓢盆码得整整齐齐摆在桌板上，仔细看，单是和好的馅料就有七八种。
一眼扫过去，贺长青突然就明白了，他发现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讨人厌。将目光转向季大强，他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却见她的视线正凝在那人身上，再一看，又发现，她手上的扳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下来。
贺长青皱住眉毛，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询问多此一举，还是忍不住开口：“杨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饺子要现包的才好吃。”杨田均用矿泉水洗了手，慢条斯理地回答。
说着，他从白色湿布下，取出一个桔红色的面团，熟练揪下一剂子，拿擀杖慢慢碾，待皮擀好，从一旁的搪瓷碗里，挖出一大勺虾仁玉米，放在了饺子皮上，而后，便一个褶子一个褶子捏起来。
很快，饺子便成了，像一个小小的福袋，躺在案板上。
饺子包一个，煮一个。
季大强看着面前的餐具微微失神，筷子被递到她手边。
“尝尝，看跟丽姐包的有没有差。”
他依然是耐心和温柔的。
待她将一个饺子囫囵吃完，他随即说了一句吉祥话。
“林总，祝你新的一年，福气满满。”
季大强拢共吃了十个饺子。
十种不同口味的饺子，寓意十全十美。
吃到最后一个饺子时，意外吃到一枚银花钱，并不知道何时包进去的。
杨田均用一根红绳穿过那枚硬币的方形中孔，将之挂在她的手腕上。
“新年快乐。”他这样祝福。“新的一年，一定顺顺利利。”
“你也是，顺顺利利。”
他送出祝福，收下祝福，便开始收拾残羹。
季大强立在一旁，突然感觉手腕坠着难受。
“你要走了吗？”她问。
贺长青在一旁吃饺子，听见两人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因为饺子味道还不错，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调皮话他说不出来，遂撇了筷子，一抹嘴，插话道：“杨老板不是来见朋友的？”
“是来见朋友的。”
杨田均手停住，回过来头，将季大强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又扭过身，端起电炉，将锅子里的饺子汤，泼在了附近的下水道。
莫名的，季大强被他看得心虚。
他那一眼，没有责怪，没有幽怨，反而很坦然，有点像在观察她最近有没有瘦，吃没吃好。
脸颊热烘烘，季大强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话。
“杨老板的朋友是在物流园做快递吗？”又是贺长青在问。“听说杨老板以前是做配送的。”
“是，这里有熟人。倒是贺老板，不打拳了吗？怎么跟着林总四处跑。”
这一问，看似普通。
贺长青只看见那双格外黑的眼睛，淡淡注视他，那样气派，和记忆中落魄的人并不重叠。
“贺老板紧张了。”对方笑起来，走过来，递与他一袋饺子。普普通通的两褶饺，正是他方才吃的。“多包了些。”
擦肩而过时，他又听见对方这样说：“照顾好她。”
贺长青一怔，片刻后，便见季大强过来拍他肩膀。
她一手抱着一个粉红色大蝴蝶结礼盒，腕上坠着的银币在半空直晃悠。
银币上有小小的牙印，正压住四方字——万事顺意。
“走吧，三点半刚好到拳馆。”
“不邀请杨老板吗？”他又忍不住问。
刨根问底，要问出对方的心意。
得来的回答，一如既往。
“贺长青，做好你该做的事。”
面包车这才缓缓开出去。
季大强回味着饺子的滋味，看着面包车的后影一言不发。
心里想着是，邀请他，或许他真的会留下。
两人间的那层纸，上次早捅开了。
朋友之外，能是什么关系呢？
她低下头，看那枚银币，在面包车彻底开出去后，取了下来，换之，重新将扳指戴在了左手拇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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