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就等顾老的这句话。
全家上下，也只有妤儿能哄得了三爷。
她在三楼找到自己手机，为安抚顾淮时，特意在他房门口打这通电话。
“妤儿，三爷腰病犯了。”
房间内，顾淮时听着张妈的声音，眼皮一撩，弹烟灰的动作顿住。
彼时，温妤正站在傅西洲公寓的阳台。
雨还在下，玻璃上的霓虹碎影隐约映出她的脸，淡漠、清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清晰地记得，前世有次她跟着研究生导师去外地出差，半夜，顾淮时给她打电话，男人还没开口，她就听出他是腰疼了。
她连夜乘高铁，转了三个列次，赶回来照顾他……
温妤嘴角牵起一丝讥笑，“张妈，下雨了，傅哥腰也疼，我正给他热敷，他这边离不开我。”
那头的张妈明显一愣，“傅、傅公子也腰疼啊……”
房间里，顾淮时面色一沉，下意识咬紧烟蒂。
张妈看着深棕色的房门，又看了看不远处沙发里坐等的医生，压低声音，“妤儿，三爷他像是发病了，不肯让医生靠近，顾老急得不停抽着烟，也是他叫我给你打电话的。”
温妤理解顾老现在的心情，他对顾淮时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理应看在老人的份上回去的，但——
“张妈，你应该叫秦小姐过去，他需要的是未婚妻。”
“傅哥，我来了！”佯装傅西洲叫她，“张妈，我照顾傅哥去了，今晚不会回老宅的，再见。”
温妤挂断。
剩下张妈，愣愣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
顾老双手扁在身后，弓着背走来，询问情况。
“老爷子，妤儿说，傅公子也腰疼，她得留下照顾他，让我们请秦小姐过来！也是，妤儿和三爷，各自谈婚论嫁了，各自有心上人——”
“砰！”
张妈话音未落，房间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吓得她一哆嗦。
一听就是顾淮时在发脾气。
他犯病的时候，脾气很暴躁，以前确诊过，双相情感障碍，也叫躁郁症。
顾老脸色黑沉，不顾张妈的阻拦，宽厚大手拍得门板砰砰作响，“顾淮时！你给老子开门！”
门内迟迟没动静。
顾老气得脸色绛红，掌心拍得发紫才作罢，丢下一句“死不了！”忿忿走开。
也带走了医生。
张妈心软，放心不下顾淮时，又给温妤去电话，“妤儿，我提秦小姐，三爷似乎是听到了，摔了东西。”
“还得是你劝他才行……”
温妤无动于衷，“张妈，你别劝了，我不会回去的。”
张妈眉头紧锁，“……”
温妤再次挂断，这次，她关了手机，放在客厅充电，人去了书房，继续听傅西洲讲解如何做预算。
夜深，傅西洲让助理送来宵夜。
半饱后，傅西洲睨着对面的温妤，“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姑娘一直闷头吃粥，其它的虾皇水晶蒸饺、肠粉、蟹黄汤包等，是一口没碰。
温妤抬眸，“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对身体不好。”
傅西洲，“得了，你晚饭也没吃，”眼眸一转，又问：“送你回去？”
温妤愣了愣，语气坚定，“不。”
“是不是我在这，你不方便？我去住对面的酒店。”
傅西洲眼神流露出一丝玩味，“我一男人，能有什么不方便？”
灯光下，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泛着潋滟的光泽，很勾人。
傅西洲的这副好皮囊，曾经引诱无数女人为他赴汤蹈火，比如，秦家寡妇四夫人就曾泄露重要的商业情报给他。
他钓着她们，利用完她们，再断个干净。
温妤移开目光，放下白瓷调羹，抽过纸巾，擦了擦嘴角，淡淡的语气透着坚定，“我还是出去住。”
傅西洲眉心皱起，状似嫌弃地扫她一眼，“得，你留下，我走。”
“这栋楼，楼顶还有我一套大平层。”
这姑娘，活像他最近在小区里喂的一只流浪猫，每次他走远了，它才肯吃他投喂的罐头。
防着她，接近不得。
沉默一会儿，温妤才开口，“谢谢。”
……
大雨滂沱，闪电撕裂漆黑的夜空。
房间突然亮如白昼。
男人如尊雕塑，一动不动坐在落地窗前沙发里，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指间的香烟积攒长长的烟灰。
他一双阴郁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屏幕上打出的一行字：你也认为，我对你是强取豪夺？
拇指指腹在“发送”二字边缘徘徊。
又一声惊雷炸响，拇指一颤，点住了发送。
顾淮时本能想撤回，但手机短信无法撤回。
房间又暗了下去，只剩雨点拍打玻璃的声响以及“滴答滴答”秒针走动的声音。
他一口一口吸着烟，等待温妤的回复。
半截香烟燃尽，手机屏幕终于亮起。
【不然呢？是我下贱？我有未婚夫，还心甘情愿跟你？顾淮时，从我为了妈妈的医药费，不得不跟你暧昧，到现在，我一直在反感你】
【今晚张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你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不要再纠缠我】
顾淮时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妤发过来的三条短信，白眼球在一瞬间爬满红血丝，手指几乎要将手机捏到变形。
黑眸一瞬不瞬，盯着那句：你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他不信，她对他真就这么恨。
一个电话打过去——
听筒很快传来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撑着扶手站起，刚迈开脚，黑暗里，地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男人摔倒在地上。
幸而，黑暗为他掩盖住狼狈。
直到天明，他的腰椎才恢复知觉。
顾淮时坐在沙发里，耳边贴着手机。
“顾总，温妤小姐昨夜一直在傅西洲的公寓。”
闻声，他下颌绷紧，胸口起起伏伏。
紧接着，那头的人又道：“顾总，秦湛……有问题。”
顾淮时整个人僵愣住。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里。
墙壁上，那只古董时钟“滴答滴答”地走，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照亮他一张落拓冷硬的脸，新生胡茬仿佛大火燎原后仅剩的根茎，弥漫着沉沉死气。
所有的情绪，归于死寂。
……
温妤起床后，才想起昨晚一直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关的机。
刚开机，收到顾淮时发来的一条短信：我玩够你了。
大脑发懵，片刻的空白，隔了一会儿，她嘴角才漾起一抹笑。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她，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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