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云曾经听过，激烈的战斗场面常常会用“狂风暴雨”形容，但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符合这形容的场景。
真的是狂风暴雨。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道术，只有极致的剑与剑的比拼。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挥舞着刀剑，在生与死之间不停碰撞。
两人的招式一模一样，就像是同一师门的师兄弟在切磋喂招，只是招招致命，每一招都朝着对方要害而去，稍不留神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八云越看越是心惊，那个被张崇称为“是我非我·李半心”的家伙，果然强得变态。上一秒张崇使出的剑招，下一秒李半心便能原样奉还，架势、力道、速度、技巧分毫不差。
如果说道兵那种每代更新的怪物让八云感觉威胁，张崇的学习速度让八云震惊赞叹，那李半心的这种即时复制，则只让她剩下绝望。
八云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场上与李半心对决的是她的话，她能支撑几秒。
哦，不对！她已经交过手了，前后不超过3秒她就完败，如果不是张崇出手，她都已经凉了。
而更让八云惊骇的却是张崇。即便是面对李半心这种怪物中的怪物，张崇竟然和他战得不分胜负！
两人动作快到了极致，落在八云眼瞳中几乎只剩下了残影。只听叮叮当当剑响不止，每一息都有上百次碰撞。
从开打到现在不过数十息，两人却已交锋了上万次。
张崇使出的剑招每一剑都是崭新的精妙杀招，竟无一重复！
李半心学得快，张崇却更深不可测，他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新招式，始终压制着李半心，不落半点下风。
八云无比庆幸，这一波回程拉上了张崇。
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李半心明显是冲着张崇来的，若是张崇没和她同行，可能根本没这茬也说不定。
就在八云胡思乱想的时候，场上局势忽变。
“你耍我啊！”李半心陡的大喝一声，掌心一错，挥出的兵刃凭空变了个方向，剑尖抖动，分出三朵剑花，仿如梅花绽放。
这是……冬萤的剑术？！
“你这是从哪学来的！”张崇心神大震，一时失措，节奏大乱。
“你猜！”李半心冷笑，伸手一抹，俊秀的脸上已换上了一层豪迈。
那豪迈神情看上去诚心实意，却偏偏挂着一双冷漠的眼瞳，看上去诡异至极。
伴着大喝，李半心挥剑变斩，剑招又是一变，从轻灵转为厚重，攻势如潮犹若惊涛骇浪，将张崇卷入浪流。
张崇牙关紧咬，左脚向前用力踩踏，仿佛平地生根，礁石一般牢牢立于“巨浪”之中，不动如山、海冲不移。
一来一往间，李半心却已印证了内心所想。
果然，张崇根本没有那么多新招式，只是他对剑道的领悟已经超脱了招式的束缚，见招破招、随手挥剑便直指破绽，所以才会让人感觉他有无数杀招、学之不尽。
然而这种“精妙招式”对李半心来说，根本毫无意义。正因为想明此节，李半心才猝然变招。
李半心又一声大喝，右手重重挥剑，再次变招。
这一剑势若千钧，携带着无从抵御的狂暴力量，将张崇四面八方全部锁死，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退即是死，避也是死，唯有向死而生，方有一线生机。
张崇重重向前踏出，双手握剑上架。
刀剑相交，无形气浪自撞击处向外爆开，将一旁观战的八云直接掀翻。
八云灰头土脸的爬起，正见到李半心与张崇双剑相交，将张崇死死压住，两人几乎紧贴在了一起。
下一刹，李半心左手向外平伸，一柄小太刀无声无息的落入他掌心，如毒蛇般阴冷刺出。
“小心吖！”八云忍不住惊呼出声，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原本还以为这场“教学局”还会一直持续下去，就像是过去每个李半心的敌人当时所想一般。
殊不知，这正是李半心故意给人留下的错觉，当你以为他在掏空你的技艺前不会下杀手时，往往便是他突施杀招的时候！
就像过往每次，就像现在这次。
张崇再是应变奇速，在李半心变招的那一刻，开战以来少年所占有的那一点微弱优势也就此消失，甚至还由主动的出招转为被动的接招。
高手相争，真正的胜负手往往就在这一瞬。
于是李半心毫不犹豫的使出了蓄势已久的杀招。
二刀流·生死关！
李半心已经忘了这是从谁身上复制来的绝杀，但这招绝对是他这些年来对付体术强者时最好用的杀招之一。
没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逃脱他的突袭，即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反应过来，也绝对来不及应对。
过去这么多年，李半心用这招阴杀了不少强者，其中不乏当世一流甚至绝顶的体术强者。
其中应对最好的一人，也不过是用一只断臂硬抗了这一招，但失去一臂后又如何能与他为敌？
嘿，什么狗屁变数，什么天选之人，不过如此。
“——什么？！”
李半心瞳孔骤缩，阴毒的小太刀突袭顿在张崇身前一尺，却再也无法寸进。
挡住李半心的是一柄漆黑的剑鞘，鞘上龙凤暗纹若隐若现、溢彩流光，鞘身中段系着洁白缎带无风自扬，仿佛讥诮。
危境之下，张崇竟是左手持鞘、以鞘作剑，以一记奇诡妙招，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李半心一击不中，抽身疾退。
这一次轮到张崇不罢休了，他左手持鞘、右手持刀，双刀连斩。
招式大开大合，奔放狂暴，追着李半心一路狂斩。
交战至今，李半心第一次显得狼狈。但前后不过数秒，他已稳住脚跟，反手左右双剑相交。
刃到剑碎，碎片化作无数利刃，向外狂暴激射。
这近乎两败俱伤的招式仿佛掀起一场气刃风暴，终于将交缠的两人强行分开。
李半心白衣半红，却忽地大笑起来：“不错，就是该这样才对。若是你死得太快，反倒会让博士的谨慎显得愚蠢。”
“你真是让我越来越兴奋了啊，雷帝。我承认你比我想象的有趣得多了。”
张崇深深的吸了口气，香姬还鞘，手按刀柄，身形前躬，摆出了拔刀的姿势。
李半心脸上的温和已不翼而飞，换上了一层狞笑，但就连那狞笑都像是借来的伪物，难以掩饰那一丝不协调。
李半心扭了扭脖子，双眼紧紧盯着张崇，眼瞳逐渐蒙上红色：“那么，第二回合，开始。”
八云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就连她这旁观者都感觉到李半心气势大变，好像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怪物，从那层伪装的皮囊下缓缓爬出。
八云强撑着支起身体，握紧了苦无，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忽然，场中狂风大作，一只枯瘦的手掌搭在了李半心肩上，一个老人的身影在李半心身后右侧缓缓浮现。
“时不我与·黄春申，黄歇！”张崇认出了来人，正是天驱署前任总长兼最大叛徒，黄歇。只是前后不过数日不见，这黄歇的实力为何膨胀得这么快！
张崇心下清楚，即便是他将加速发挥到极致，也绝无可能像黄歇这般奇异的直接侵入李半心的安全领域。
而黄歇，哪怕他掌握的是与时间相关的道，但就凭数日前白起宅一战时的实力，他也绝无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这短短时日，他对源道术的开发快速开发，达到了之前远远不及的地步。
别说张崇了，李半心亦是浑身一僵。
黄歇这一手直接超出了他此前的认知，但他瞳中血色却越发盛了，声音冷漠。
“黄前辈，如果你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那打断我游戏的罪过，我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博士诏令、回镇七极。”
“时间到了？！”李半心瞳中血色飞速旋转，他又看了张崇一眼，状极不舍。
犹豫半晌，李半心摸出古币随手一抛，呿了一声，瞳中血色慢慢消退下去，温和的气质重新回到他身上。
李半心看向张崇：“这是第二次了。真可惜，真想和你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啊。想必，你的人生尝起来一定会别样美味吧。”
李半心舔了舔唇角，满脸遗憾：“保重啊雷帝，在我杀死你前，你可千万别死啊。”
黄歇也对着张崇点点头示意，眼中毫不掩饰对张崇的恶意，却始终保持着最大的克制。
这当然是因为博士的约束，若依黄歇的本意，恨不得将张崇这坏了他好事的小子给千刀万剐。
但既然博士有令，那就等等好了，反正也快了。
两人说完，自顾自的转身就走。
“站住！”张崇却忽然剑鞘一横，拦在两人身前，“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带我去见博士。”
李半心脚步一顿，转头去看黄歇，脸上的温和笑容中透出幸灾乐祸的笑。
黄歇眉头微皱，慢慢伸手按上李半心肩膀。下一秒，场中失去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张崇瞪大双瞳，心神大震。他竟完全没有感觉到，黄歇二人是怎么从场中离开的。
能这般没有任何动静的离开，就能同样没有任何动静的杀死他。
张崇明白，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黄歇在时之一道上的源道术开发，和数日前，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了。
而像这样的怪物，在博士麾下还有六个，再加上博士本身，这真的是能够战胜的敌人吗？
张崇沉默的想着，在那遗失的预言小说的下半部中，他的结局又是怎么样的呢？
还有李半心刚才使出的那剑术，那分明是冬萤的剑技，他又是从哪里学来？
想起死去的冬萤，张崇的情绪便忍不住低落起来。
即便已过去许久，每当想起那个夜，他便感到胸口沉重，无法呼吸。
感觉自己逃过一劫的八云就没张崇想得这么多了，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一瘸一拐的挪到少年身边，一拍张崇肩膀：“别发呆了，太阳马上落山了，快走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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