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的病好了，赶在除夕之前。
她不再跟林氏搞对立，也不欺负魏氏了，整个人消沉了许多。
老夫人也蔫蔫的，看见林氏都懒得怼了，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认可了这个儿媳妇。
除夕夜宴还是林氏安排的。
入席前，她特意把秋明月叫过去。
“晚上有家宴，你若不想去就罢了，我会向母亲解释。”
今天是沈氏的忌日，但其实整个府里没几个人知道。因为沈氏下葬，是在元宵后。
秋明月默了默，“多谢母亲。”
林氏挥挥手，让她走了。
秋明月回到雪月阁，走进寝卧，打开衣柜，最中间立着沈氏的牌位。
她手执香烛，跪了下来。
“娘，我知道您不想呆在这里。迟早有一天，我会带您离开的。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您。”
秋仲卿以为沈氏为了儿子跟他赌气，是想携子登门。
事实上，沈氏从来都不稀罕。
她给沈氏上了香，一个人对着牌位吃饭。婢女们都退了出去，外头的烟花爆竹声声不绝，门窗亦无法阻隔。
就像沈氏离开的那晚。
“从前每年的今天，您都会亲自包饺子，放有铜钱的饺子，做上记号，全都给我吃。”
“五岁那年，我刚好换牙，一口咬下去，门牙掉了一颗。好长一段时间，说话都漏风。”
她说到这，慢慢的笑起来，眼里溢出了泪花。
“今年的饺子，只有我一个人吃。”
以后，也只有一个人。
她吸了吸鼻子，慢慢的吃着。往日觉得芹菜总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如今咀嚼起来，只剩怀念和感伤。
烟花炸开，璀璨的光映在窗纸上，一闪而逝。
更漏沙沙作响。
子时到了。
又是新的一年。
**
大年休沐，家里男人们都不用上朝，应酬却很多，基本上都见不到人。
初七这日，公主府传来喜讯。
慕容瑶怀孕了。
老夫人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
黄氏也开怀不少，她亲自去给公主府道贺，备上了不少贺礼。
正月初九，中山伯府又传来喜讯，秋明霞生下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洗三那日，秋明月跟着林氏一起去中山伯府道喜，第一次见到这个嫡姐。
她面容端丽柔美，眼眸如清泉又似晚霞朝暮，水映粼光。眉宇柔和沉稳，泛着母性的光辉与美丽。
三岁的女儿被外婆林氏抱着，脖子上还挂着个金项圈，小脸圆润可爱，很是讨喜。
秋明玉和秋明兰围着摇篮，稀罕小外甥。
秋明霞拉着秋明月的手，“这就是五妹吧，果然和母亲说得一样，跟仙女似的。”
屋子里来道喜的娇客们也纷纷附和。
“五姑娘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秋家近来虽发生了不少事，但都是关起门来的家事，外人看来，秋家如今很是显赫，结亲之意者不在少数。
其中就有林氏的母亲，杨老夫人。
她把林氏单独叫过去。
“明霞儿女双全，日后算是无虞了。明玉也许了人家，明兰还小，倒是五丫头，也到年纪了，我瞧着她模样性情都不错，与你表兄家的嵘哥儿倒是相配。”
林氏脸色淡了下来。
“嵘哥儿已经二十有七，岁数到底是大了些。”
杨老夫人不悦。
“男人岁数大才晓得疼人，她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膝下又有儿女孝顺，享尽齐人之福，这么好的姻缘，别人求都求不来，她有什么可嫌弃的？再说，她生母不就…”
“母亲。”
林氏沉声打断她，“慎言。”
杨老夫人顿了顿，“罢了，我晓得你心软，看她没了娘就觉得可怜。所幸那丫头是个懂事的，对你也恭敬，我也不说什么了。你既拿她当女儿，就该为她的终身考虑。”
“这是自然。”
林氏语气淡淡，“正因如此，我才不能亏待了她。”
不等杨老夫人反驳，她继续道：“明霞是将来的伯府夫人，明玉许的也是侯爵之家，都是姐妹，明月总不能比她的姐妹们嫁得差。”
“外祖父和舅舅在世时，杨家虽不说十分显赫，总归朝中有一席之地。表兄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靠着祖上恩荫，才谋了个闲职。好在他为人本分老实，勤勤恳恳，将来能熬到正四品荣养，倒也不算差。”
“可是嵘哥儿呢，文不成武不就，成日里游手好闲，玩世不恭。她媳妇那样贤惠，左邻右舍谁不夸一句好？生生给他气死了，小女儿才五岁，就没了娘。”
杨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差。
林氏看她一眼，“他丧妻一年多，至今未再续弦，不就是因为无人可聘么？想来舅母一定没少在您跟前哭诉，您舍不得把兄姐的女儿嫁过去吃苦，就来祸害明月。”
“放肆！”
杨老夫人低喝一声，“我是你娘，你这是忤逆长辈。”
忤逆不孝这几个字，林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年轻的时候还会惶恐，如今已经能够做到坦然无畏。
“母亲要拿孝道压我，女儿无话可说。但明月既不姓杨，也不姓林。她是秋家女，我虽是嫡母，但她还有父亲。即便依着辈分，您这个外祖母也比不过她的亲祖父祖母。您觉得，秋家会把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儿，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鳏夫吗？”
杨氏气得脸色铁青，抬起手就想给她一耳光。
秋明兰来了。
“外祖母，母亲。”
杨氏脸色一僵，抬起的手在她怔愣的目光中缓缓放了下去。
“你怎么过来了？”
秋明兰敛下情绪，“薇姐儿吵着要外祖母抱，我就带她过来了。”
杨老夫人这才发现她手里还牵着个奶娃娃，正是薇姐儿。小孩儿不懂大人间的是非，睁着双漂亮的大眼睛，蹬蹬的跑向林氏，奶声奶气的喊。
“外祖母。”
林氏弯腰把外孙女抱起来，眼里的冷漠尽数退去，满是温柔慈爱。
“薇姐儿是不是饿了，走，外祖母带你去吃东西。”
薇姐儿笑得眉眼弯弯，“好哒。”
林氏没再理会母亲，抱着外孙女就走了。
秋明兰倒是给杨老夫人行了个礼，跟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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