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冷。
吹过十里坡的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楚胜天的问话，在这片死寂中回荡。
“你，要我做什么？”
秦泽嘴角的笑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缓缓从巨石上站起身，掸了掸衣袖，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他不是在与一个生死大敌谈判，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与友人品茶论道。
“我要你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秦泽的声音悠悠传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或者说，叶长老应该已经提前跟你透露过一些了。”
楚胜天闻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如同木雕般一言不发的叶秋痕。
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沉默着，等待秦泽的下文。
“令尊楚教主，近来的行事风格，想必少教主你也看在眼里。”
秦泽踱着步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刚愎自用，猜忌成性，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不惜对劳苦功高的大长老灰袍，用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甚至解散了长老会。”
“这些消息，或许能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一世。”
秦泽的目光，穿过夜色，锐利地落在楚胜天身上。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些事情，很快就会在血莲教内部，如同瘟疫一般传播开来。”
“到了那个时候……”
秦泽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莫名的诱惑力。
“我需要你，楚胜天少教主，站出来。”
“成为一面旗帜！”
“一面反抗你父亲独裁统治的旗帜！”
“你需要振臂一呼，召集那些同样对他心怀不满的旧部，带领他们，让你父亲，交出教主之位！”
秦泽的话，如同一幅宏伟的画卷，在楚胜天面前缓缓展开。
画卷的中央，是他自己，振臂高呼，万众响应，最终登上那梦寐以求的宝座！
这诱惑，太大！大到足以让他忘记一切仇恨与屈辱！
秦泽似乎是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又轻轻地添了一把柴。
“当然只要楚教主愿意主动退位，交出权力。”
“看在少教主你的面子上，我也可以答应，留他一条性命，让他安度晚年。”
然而，秦泽话音刚落。
楚胜天那双刚刚恢复了几分神采的眸子，骤然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所填满！
“不行！”
一声嘶吼，从他的喉咙深处迸发而出，尖锐而刺耳！
“他——必——须——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俘的少教主，也不再是那个被算计的棋子。
他只是一个，被父亲彻底抛弃、视作污点、连底层守卫都敢当面嘲讽的……儿子！
那份被至亲之人背叛和舍弃的痛楚，远比败给秦泽的耻辱，来得更加深刻，更加刺骨！
留他性命？安度晚年？
不！绝不！
楚胜天这突如其来的暴烈反应，让空气瞬间凝固。
连秦泽也是微微一愣。
他还真怕这家伙最后关头冒出什么父子亲情，瞻前顾后。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这楚歌的“为父之道”，当真是“别具一格”啊。
秦泽心中闪过一丝玩味，脸上的表情却迅速恢复如常。
他像是被楚胜天的孝心“感动”了一般，无奈地摊了摊手。
“呃……”
“好吧。”
“既然少教主你都这么说了。”
“那到时候，你就是新的血莲教主。”
“他的生死，自然……是由你说了算。”
秦泽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这弑父的罪名，不动声色地推回给了楚胜天自己。
既卖了人情，又撇清了关系。
听到这个承诺，楚胜天胸中的暴戾之气才稍稍平复。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泽，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狂怒过后，理智开始回笼。
他不是三岁孩童，不会被秦泽三言两语就画下的大饼冲昏头脑。
“呵。”
楚胜天发出一声冷笑，声音沙哑。
“说得倒是轻巧。”
“我父亲在教中经营数十年，早已根深蒂固，如今更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谁敢忤逆他？”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秦泽，仿佛要将他看穿。
“就算他做的那些烂事全都传了出去，你以为，教中那些人，就有胆子站出来反对他吗？”
“他们不敢！”
“他们只会把头埋得更深，生怕被我父亲当成我的同党给清洗掉！”
“你想让我去做那个出头鸟，去拉他下马？”
楚胜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浓浓的讥讽。
“秦泽，你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些！”
“这根本不是什么反抗的旗帜，这分明是送死的靶子！”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计划中最致命的漏洞。
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支持，他楚胜天现在孤身一人，拿什么去跟楚歌斗？
怕是还没等他回到总坛，就已经被楚歌的亲信剁成肉酱了！
面对楚胜天这番条理清晰的质问，秦泽非但没有丝毫的意外或窘迫。
反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赞许，仿佛在说：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我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冒着风险亲自来见少教主你。”
秦泽悠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
“那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合作伙伴，白白去送死。”
他说着，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右手。
然后。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是有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楚胜天瞳孔一缩，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他不知道秦泽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将有大事发生！
下一秒。
破庙后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沙……沙……沙……
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缓缓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中，走了出来。
月光，一点点地照亮了他的轮廓。
来人身着一袭象征着肃杀的白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厚重的长刀，刀鞘古朴，却掩不住那即将破鞘而出的锋利与煞气。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股山岳般的压迫感。
当那张棱角分明，写满了冷厉与威严的脸，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时。
楚胜天整个人，如遭电击，浑身一僵！
他脸上的讥讽、质问、警惕……所有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凝固成了纯粹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指，颤抖地抬起，指向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
“是……是你！”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震惊！
看了一眼那个如同铁塔般沉默走来的男人，楚胜天又猛地将头转向秦泽！
这一刻，他脑海中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解，仿佛都被一道闪电瞬间劈开！
所有的碎片，都拼凑成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真相！
“怪不得……”
“怪不得你有如此大的把握……”
楚胜天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想不到……”
“想不到连他……连我父亲最为倚重、最为信任的白虎堂堂主……”
“都被你……策反了！”
没错！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血莲教四大堂主之中，战力最强，执掌刑罚，令无数教众闻风丧胆的……
白虎堂堂主，厉千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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