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琉璃瓦，在宫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秦泽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他迈步走出御花园的范围，那股与帝王周旋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出了皇宫，秦泽并未像个刚刚领了圣旨、急于上任的愣头青那样，直奔黑龙卫的镇抚司衙门。
他调转了方向，准备先回秦府。
来时杀气腾腾，满心决绝。
回时，却已是心乱如麻。
秦泽原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他以为，武帝急召他回京，是飞鸟尽、良弓藏的帝王心术。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请辞去一切官职，解甲归田。
为此，他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最酷烈的方式废了孙云。
此举固然是为了给嫂嫂们报仇雪恨，但其中，又何尝没有几分故意把事情闹大，逼着武帝重重责罚自己，好顺势脱身的意味？
只要武帝动了惩戒他的念头，他便能借坡下驴，以“戴罪之身，不堪重用”为由，彻底摆脱这朝堂的漩涡。
然后，带着几位嫂嫂，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从头到尾都猜错了武帝的心思！
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召他回来，不是为了卸磨杀驴，而是看中了他这头“恶驴”，准备用他去啃更硬的骨头！
黑龙卫副指挥使！
清剿森罗廷！
这一道道旨意下来，就像一条条看不见的锁链，将他牢牢地锁在了武帝的战车上。
再想辞官？
便是抗旨不遵，是为不忠！
“好一个陛下，好一招阳谋！”
秦泽走在宫道上，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调查森罗廷之事，听起来便知凶险万分，刻不容缓。
但秦泽心里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急不得。
此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他得先回家一趟，将此事告知嫂嫂们，至少，让她们安心。
想到这里，秦泽定了定神，加快了脚步，准备穿过宫门，返回秦府。
然而，他刚走到朱红色的宫门前，还未踏出那高高的门槛，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润而又带着几分热切的声音。
“秦兄，请留步！”
这声音并不陌生。
秦泽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不远处，一名身着四爪蟒袍的青年正含笑向他走来。
青年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雍容与贵气。
只是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与锐利。
来人，秦泽认得。
当今武帝第三子，诚亲王，赵瑞！
亦是当朝太子赵麟的头号死对头！
这位三殿下，素以贤德闻名，礼贤下士，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势力盘根错节，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只是不知，他此刻拦下自己，所为何事？
秦泽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立刻拱手行礼，姿态恭敬。
“臣秦泽，见过三殿下！”
赵瑞见状，连忙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扶住秦泽的手臂，脸上挂着亲切无比的笑容。
那熟稔的模样，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秦兄，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他亲热地拍了拍秦泽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失分寸。
“本王方才听宫人说，父皇单独召你入宫议事，怎么样？父皇他老人家，可赏赐了你什么好东西？”
赵瑞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秦泽身上扫过，话锋一转，带着几分邀功的语气笑道。
“还是说，父皇终于听了本王的建议，真让你升任大理寺少卿了？”
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秦泽，看似在开玩笑，实则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试探。
身为皇子，赵瑞在宫中自然安插了眼线。
但武帝与秦泽的会面，是在御花园的凉亭之中，屏退了所有下人。
如此短的时间内，他的人根本不可能打探到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所以，他只能亲自出马，前来试探口风。
而这句“本王的建议”，更是说得极有水平。
若是秦泽真的当上了大理寺少卿，他这句话，便是送出去的一份天大的人情，意在将秦泽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若是没有，也无伤大雅，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面对赵瑞抛出的橄榄枝，秦泽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到秦泽摇头，赵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怎么可能？”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与不解。
“以秦兄你此次在北疆立下的不世之功，父皇竟然没有封你为大理寺少卿？”
“那他如此十万火急地将你召回京城，又是为了什么？”
赵瑞百思不得其解。
迎着赵瑞疑惑的目光，秦泽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陛下虽然没有封臣为大理寺少卿，但却给臣安排了另外一桩差事。”
“哦？其他差事？”
赵瑞的兴趣立刻被提了起来，追问道。
“什么差事？”
秦泽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陛下封我为，黑龙卫副指挥使。”
“从今日起，臣，正式加入黑龙卫！”
话音落下，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赵瑞耳边炸响！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脸上的惊愕，甚至来不及用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来掩饰！
黑龙卫！
那是什么地方？
身为皇子，赵瑞比朝堂上任何一个大臣都更加清楚这三个字的分量！
那是悬在所有王公贵族头顶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是父皇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刀！
黑龙卫直接听命于武帝本人，不受三省六部节制，拥有先斩后奏，监察百官，巡查天下的滔天权柄！
可以说，有时候，他们这些皇子，在父皇心中的亲近程度，都未必比得上黑龙卫的指挥使！
而现在，父皇竟然一上来，就直接任命秦泽为黑龙卫的副指挥使！
这已经不是恩宠了！
这是将秦泽，视为了真正的心腹！
是直接将秦泽从朝堂的棋盘上，提到了执棋人的身边！
这样的荣宠，纵观武朝开国以来，赵瑞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你说的……是真的？”
赵瑞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死死地盯着秦泽，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父皇他……他真的封你为黑龙卫副指挥使了？”
望着赵瑞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秦泽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种军国大事，臣，岂敢欺瞒殿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瑞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秦泽随即微微躬身，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陛下还交给臣一件秘密任务，事关重大，就恕臣，不能向殿下透露了。”
这一句话，既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是在提醒赵瑞，不要再继续打探。
赵瑞闻言，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哪里还不明白，能让父皇动用黑龙卫，并亲自交代给秦泽的秘密任务，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种事情，自己多听一个字，都是取死之道！
“哎哎哎！别说！千万别说！”
赵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伸出双手，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秦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要是说了，那不是帮我，那是在害我！是给我招惹天大的麻烦！”
他脸上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惊恐模样，倒是让秦...泽有些忍俊不禁。
这位三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
知道什么话能听，什么事不能碰。
赵瑞放下手，脸上的震惊之色迅速被一贯的热情所取代。
他一把抓住秦泽的胳膊，态度比刚才还要亲热三分。
“秦兄！咱们兄弟也快一年没见了，今日重逢，又逢你高升，当浮一大白！”
“走走走，什么都别说了，陪本王去喝一杯！”
说着，也不管秦泽是否同意，赵瑞便半拉半拽地将他往宫外拖去，那股不容拒绝的架势，仿佛生怕秦泽跑了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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