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校场上尚未散尽的酒气与豪情，吹动着秦泽的衣袍。
他与幽若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回廊，脚步声在寂静的卫所中显得格外清晰。
公房的灯火依旧亮着，犹如黑夜中的一座灯塔。
还未等秦泽二人走近，一道人影便火急火燎地从房内冲了出来。
来人一身尘土，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急着赶回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正是南林城黑龙卫卫镇抚使，王凡。
“哎哟！我的秦大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王凡一看到秦泽，脸上立刻堆起了标准的、近乎谄媚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
“卑职刚想着，喘口气就立刻去向您汇报呢！”
他那副模样，活脱脱像个见到了主人的哈巴狗，就差身后没多出一条疯狂摇摆的尾巴了。
对此，秦泽早已习以为常，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听闻你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看你，带回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提到“消息”二字，王凡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收敛，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亲信。
“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凡压低了声音，对着那几人挥了挥手。
“是，大人！”
几名黑龙卫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身行礼后，迅速退下，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回廊的阴影之中。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秦泽、幽若和王凡三人。
王凡这才侧过身，对着秦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放得极低。
“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请！”
秦泽没有客气，微微颔首，迈步走进了那间灯火通明的公房。
幽若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王凡则是最后一个进屋，并且极为谨慎地回身，将厚重的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甚至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虽说这里是南林城的黑龙卫卫所，戒备森严，绝不可能有人敢在此地放肆窃听。
但王凡依旧小心到了极致。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在整个南疆乃至江湖上，掀起一场惊天骇浪！
公房内陈设简单，一张公案，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秦泽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幽若则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静立于他身侧。
王凡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自己那颗依旧在狂跳的心脏，这才走上前。
秦泽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王大人。”
“秦广王，跟你说了什么？”
面对秦泽的询问，王凡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嘴唇蠕动了几下，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他说……”
王凡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沙哑。
“森罗廷……愿意归……归顺朝廷！”
话音落地，秦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死死地钉在王凡的脸上！
“你说什么？！”
一股磅礴的气势从秦泽身上轰然爆发，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
王凡只觉得一股巨力压顶！
他浑身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大人！”
幽若见状，黛眉微蹙，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将秦泽外放的气势消弭于无形。
王凡这才感觉压在身上的大山消失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从未见过秦泽如此失态！
这位年纪轻轻的副指挥使大人，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模样，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能令其变色。
可现在……
秦泽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他缓缓收敛了气势，重新坐下，但声音中的震惊却依旧无法掩饰。
“再说一遍！”
王凡不敢怠慢，连忙将头磕在地上，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重复道。
“回大人的话，秦广王亲口所说，森罗廷愿意……愿意归顺朝廷。”
“他说，这是代替他们阁主夜煞，转交给您的一封亲笔书信。”
说着，王凡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封，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看着王凡手中的信，幽若上前一步，很是自然地接了过来。
她没有立刻呈给秦泽，而是先用银针试了试封口的火漆，又对着烛火仔细检查了一遍信封，确认没有淬毒或者藏着什么机关之后，才转身递给了秦泽。
然而，秦泽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那封信。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跪伏于地的王凡身上，从中捕捉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词。
“你刚才说……”
秦泽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
“阁主夜煞？”
这个问题，就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王凡被他这森然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上。
“回大人！这……这可不是卑职说的！”
他急忙撇清关系，生怕引火烧身。
“卑职只是……只是原封不动地转述秦广王的话罢了！他就是这么称呼夜煞的！”
听到王凡的回答，秦泽那紧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哼。
“呵呵！”
这一声轻笑，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其中蕴含的嘲讽与不屑，让地上的王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秦泽终于伸出手，从幽若手中接过了那封信。
他没有急着拆开，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仿佛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件什么肮脏的东西。
“看来……”
秦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这夜煞，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森罗廷当成他的囊中之物了啊。”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王凡一脸茫然，而一旁的幽若却是美眸一亮，瞬间明白了秦泽话中的深意。
秦泽将信封在指尖转了一圈，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与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一样。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轻声低语，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
“想要借朝廷的刀，换取他的荣华富贵。”
“这算盘，打得真是震天响啊。”
秦泽抬眼看向幽若，淡淡地问道。
“幽若，你怎么看？”
幽若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此人，野心极大，手段狠辣，当诛！”
“诛，是肯定要诛的。”
秦泽笑了笑，眼神却愈发冰冷。
“不过，不是现在。”
他的手指在信封的火漆上轻轻摩挲着。
“打开它。”
“让我看看，这家伙儿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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