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母亲提议她来送我去学校。
思考片刻后，我拒绝了。
她最近……还是不要开车为好，我也会担心她。
这样的担心，其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市区的车速并没有多快，即使母亲状态不佳，也可以很好地送我上学。
但……她现在应该休息。
和我一样，她昨天晚上应该也没有休息好。
最后，经过讨论，母亲决定让玲姐送我去学校，而她自己则留在家中好好地休息一下。
于是，我与玲姐一同走进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在我们走出电梯没多久，母亲竟然……从另一部电梯里走了出来。
从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可以看出，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
但……她并不知道那些话该不该说。
当我坐上玲姐的副驾驶座位后，母亲依旧沉默不语。
我叹口气，向着母亲开口道。
“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着，我便伸手准备摇动车窗。
外面正下着大雨，如果不关闭车窗，出车库的时候，雨可能会飘进来。
就在我即将关上车窗之际，母亲突然打破了沉寂。
“表白吧，你总得要弄清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她很爱你呢？如果……她也喜欢你的话，那就留下来吧。”
说出这样的话，母亲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听到母亲的鼓励，我的内心五味杂陈，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回应道。
“嗯……好。开车吧，玲姐。”
玲姐并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静静地注视着母亲。
直到看见母亲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汽车这才缓缓地驶出了车库。
坐在车上，我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玲姐轻声说道。
“我很不理解。你明明很喜欢她，现在……却因为一个已经离开的人，而选择了离开她。难道，你就甘心这样放弃吗？”
我静静地靠在副驾驶的门上，目光穿过那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的玻璃，投向远方。
外面的世界被一层厚重的水帘所笼罩，雨点猛烈地敲打着大地，溅起一片片水花，形成一道道朦胧的水雾，让我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你知道……唯物主义的今天，我们为什么还会祭奠逝者吗？因为……离开的那些，都是我们深深爱着的人啊。我们都还活着，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我好像并没有回答玲姐，我只是……在回答自己。
自从思淼离去之后，我如同一只受伤的孤雁，毅然决然地与学校断绝了一切联系。
现在这样突然回到学校，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我在不在好像都一样。
在这偌大的校园之中，真正关心在意我的，也仅有寥寥数人而已。
不过，我也只是……去和这几个人告别一下罢了。
玲姐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追问道。
“我还是不理解，就算这样，你留学归来以后……还是可以去找她啊？你母亲都愿意支持你了，还有其他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
“世俗。”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却承载着无尽的无奈与沉重。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她进入我原来的世界，因为……她与那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觉得，她在那里不会快乐，她会……很痛苦。
玲姐转头凝视我。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她十分疑惑，为了她能够好好开车，我决定解释两句。
“就这样说吧，如果送现在的林芮去读清北，你觉得……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给了玲姐一点思考时间，才继续开口。
“大量挂科，然后拿不到毕业证。她周围的同学、室友，都会看不起她。
她们只会觉得……她没有努力，觉得……她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那样的环境……会让她变得卑微，会让她怀疑自己，会让她痛苦。”
“世家里……应该也不全是天才吧？他们……不一样过得很好？”
“陈睿你见过吧，那个喜欢刘婷的陈家继承人。在母亲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完全不敢去追喜欢的姑娘了。唯唯诺诺的，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玲姐发出别有深意的轻笑，斜眼看着我。
“这样很可怜吗？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想成为这样的人。”
玲姐说得对，大家都想成为这样的人。
连陈睿自己，都想成为这样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做着家里的乖宝宝。
他一点都不敢反抗家里，因为……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家里给的，他自己并没有多少能力。
可是……只要不反抗家族，家族就是他的底气。
而林芮，她没有这样的底气。
人总要有点什么吧，不然人的自信是哪来的？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生活，她会怀疑自己的。
我试着换一个玲姐能理解的例子。
“待在母亲身边，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好，你在她身边……还待得下去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是你不喜欢母亲？还是母亲不喜欢你？你有想过没有，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好，公司会怎么看你？那些姐姐，会怎么看你？
别的不说，就说我，我是母亲的亲儿子。我如果是个废物的话，外人都很可能会在背后嘲笑，嘲讽母亲这么优秀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废物来。”
玲姐沉默了，她也应该沉默。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思淼可以做到无视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因为……他是真正的天才，音乐给了他底气。
我们这样的人都不在意谎言，假的……终究是假的。
但真的呢？我会因为陈睿说我和林芮不配而难受，陈睿也会因为我说他考不起定川而难受。
她所接触到的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嗯？校园霸凌……好像就是这样？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他们还没有动手，你就已经受到了折磨。
去到不属于你的世界，世界……会对你进行霸凌。
五百分的成绩，在职高是天之骄子，在普高是班级前列，在重点高中是吊车尾，在实验……是碌碌无为的废物。
更可怕的是，在这种环境下，做出这样定义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林芮自己。
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她明明很优秀。
“不让她接触到那些人不就好了？”
“你是想让她成为金丝雀吗？我不能接受……她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她应该……拥有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幸福。”
我其实……一直期待着一个有林芮的未来。
那样的未来，原本有希望出现。
但现在，那微弱的火苗……
已经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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