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暖意融融，炉火噼里啪啦地烧着，驱散了严寒。
因为郝俊英的加入，原本四个人两瓶酒，这会儿竟不够喝了，大家的兴致愈发高涨，欢声笑语在屋内回荡。
饭桌上，张卫东和彪子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人家郝家兄妹大老远来看望自己哥俩，又忙前忙后地做饭、收拾屋子，哪能让人家空手回去呢？
张卫东站起身，搬来凳子，费劲地够到房梁上挂着的最后一个熊罴熊掌。
拿下来就往郝家兄妹手里塞，嘴里念叨着：
“给婶子带回去，你们补补身子。” 郝家兄妹哪肯，一个劲儿地摆手拒绝。
“干哈呀？这么外道儿？你们都帮了我们家多少忙了，再这的可就没意思了啊。”
郝二楞子急得脸都红了，赶忙大声说道，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就是，东哥，彪哥，你俩这不是往外撵人嘛，那行，那我们可真走了啊。”
郝俊英佯装生气，气鼓鼓地一把抓起棉袄，作势就要往门口走。
喝酒喝得泛红的小脸，此刻微微一垮，腮帮子鼓鼓的，眼神里满是嗔怒，看着是真动气了。
“那行行行，要不这样，二哥，你难得来一趟，咱下下套儿去，正好消消食。”
张卫东赶紧出言挽留，还冲彪子递了个眼色，眼神里透着机灵劲儿。
“也行，反正天色还早。不瞒你们说，上回碰到那把头，我这心里头到现在还有点犯嘀咕呢。
有你俩陪着，咱这就溜溜去！” 郝二楞子挠挠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走着！”
张卫东麻利地摘下撅把子，熟练地提溜起子弹带往肩上一挎。
彪子则扛起扎枪，把油丝绳套子放进背筐，三个人眼里放光，脚下生风，大步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俊英，你在这儿迷瞪会儿，散散酒气，等我回来咱就回家。”
郝二楞子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了一句。
“嗯呐！” 郝俊英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热乎乎的火炕边。
到了院子外头，彪子还是不踏实，把昨晚托冯刚在黑市买来的链锁拿出来。
“哗啦” 一声锁上了大门，这才扭头，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嘿嘿一笑。
“二哥，你俩先去啊，我取点东西。”
“嗯呐，南林子集合！” 张卫东应了一句，拉着郝二楞大步迈进了林子。
郝俊英被火炕一熥，酒劲儿慢慢散了出去，不知不觉稀里糊涂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地印子外头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她在半梦半醒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郝俊英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到院里捡柴火。
这一抬头，可把她吓了一跳，只见锁着的大门外影影绰绰跪着个人影儿。
“谁啊！谁在那？” 郝俊英瞬间警觉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对面那人影明显晃悠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屋里还有人，更没想到是个女的。
他哆哆嗦嗦地开口问道：“这是张卫东家呀？我没跪错吧？你…… 你是他媳妇啊？”
郝俊英满心疑惑，压根不认识眼前这男人，慌乱中赶忙拿起墙角的斧子，大声喝道：
“你到底是谁？我哥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啊！再不说实话，我可喊人了。”
“别别别，我来找你哥认错的，你忙你的，我再跪会儿！”
这人正是大鼻涕。
前几天从医院离开后，他是越想越后怕。
一边是得罪不起的副厂长，另一边是单挑熊罴的张卫东，两边都把人得罪透了。
副厂长那头，有老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关系，倒还能周旋。
可这十里八乡的，大家靠山吃山，自己迟早得跟张卫东碰面。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保不准哪天冤家路窄。只要自己还干着打狗围、跑山的营生，就躲不过去。
万一到时候人家来个阴招，暗地里给自己一枪，自己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当官的好歹明面儿上有规矩。
可这跑山打猎的要是铁了心收拾自己，这茫茫大山，哪儿不能埋人呐！
大鼻涕回到家，把事儿跟老爹一说，老爹当场火冒三丈，抄起炉钩子就要揍他这个惹祸精。
爷俩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地跑了两圈，老爹气得把炉钩子一扔。
又抄起铁锹，大鼻涕紧闭双眼，缩着脖子，本以为这下非得挨一顿胖揍，三天下不了炕。
却听 “咣当” 一声，老爹把铁锹扔在了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小子，过完年你也二十了，外人见了你都得喊一声爷们。打今儿起，我再也不打你了。
是爷们就得有爷们的样儿，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担着。
在家都惯着你，出了门你算老几？
你既没个有权有势的爹，自己也没那敢打敢杀的狠劲儿，多琢磨琢磨吧。
我就一临时工，话糙理不糙，你好好寻思寻思。”
说完，老爹背着手，转身进屋，身影透着几分落寞。
大鼻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宿，隔壁屋老爹的叹气声不断传过来，偶尔还有零星的火光闪烁。
他辗转难眠，思来想去，觉得光棍做事就得光棍担。
成鹏那边，走一步看一步吧，可张卫东这儿，毕竟事儿不是自己挑起来的，上门赔个礼、道个歉，大不了再挨顿削呗！
于是，大鼻涕天不亮就爬起来，先是赶到医院看望了成鹏，对着成鹏父母一个劲儿地认错，讲明了来意。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坐上区里的小火车，折腾到中午才赶到石门屯。
来到地印子前，看到紧缩的大门，大鼻涕一咬牙，“扑通” 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在他心里，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就是他最大的诚意。
等睡醒的郝俊英问清楚缘由，一听错不在张卫东，顿时火冒三丈。
张卫东可是郝家的救命恩人呐，这大鼻涕干的叫什么事儿！
当下隔着大门，把大鼻涕祖宗八辈子都骂了个遍，那架势，全然没了姑娘家的矜持。
要不是顾及自己是个女的，早就冲出去上手扇他了。
大鼻涕自知理亏，心里想着，人家肯骂人，说明还有求得原谅的机会。
看这女的反应，肯定跟张卫东关系匪浅，让家属出出气，挨顿骂又少不了块肉。
郝俊英骂得嗓子都哑了，累得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大鼻涕一声不吭，跪得时间久了，浑身早就僵硬得不行。
这时，从屯铺往地印子的路上又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大队书记杨疯子和治保主任，身后还跟着一对神色焦急的中年男女。
另一头，林子里的张卫东和彪子在郝二楞的指导下，正专心致志地下着阴阳套。
郝二楞子找兽道的本事虽说一般，但格外善于利用地形优势，一草一木在他眼里都能跟套子巧妙结合起来。
张卫东和彪子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点头称赞，心里暗暗记下不少窍门。
“走呗，等落雪就方便了。
好家伙，这才走几步路，就有点喘了。”
郝二楞子直起身子，一手扶着老腰，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得嘞，二哥你们也早点回去。” 张卫东点头应道。
趁着郝二楞子去解手的当口，张卫东凑近彪子，压低声音问道：“东西准备好了？”
“嗯呐，正好家里现成的，俺娘一听说要给他们兄妹俩拿东西，那热情劲儿，恨不得把房子都搬过来。”
彪子拍了拍身旁装满东西的楸树皮筐子，脸上笑开了花。
“你小子，对自己大舅哥可真上心。我刚跟二哥聊了聊，他们家对这事儿也挺赞成。
我看呐，过年你们家找媒人上门说亲得了。” 张卫东笑着打趣道。
“哪行啊，哪有妹妹先结婚的，俺俩又不着急，等等二哥呗。”
彪子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还没做好成家的准备呢，总觉得自己还小，还没玩够。
尤其今天看郝俊英喝酒唠嗑那股子洒脱劲儿，愈发觉得结婚后怕是得丢了自由。
一想到这儿，眉头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张卫东看着彪子那副模样，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想着：
你小子还真有先见之明，上辈子彪子可是曙光林场出了名的疼媳妇、怕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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