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三合村。
全国的大街小巷都染上了年味。
连动物研究所门外都挂上了几盏喜庆的大灯笼，喜迎新春。
周晋今天很高兴。
虽然是周末，也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动物研究所吃团年饭的日子。
但这可不是普通的团年饭，而是能和姚进山姚老同桌同席的团年饭。
全所只有不到二十个人能去。
周晋作为今年新进所的优秀新人，也被邀请在列。
周晋对此既骄傲又重视。
连平时邋遢的发型都在家里收拾了大半个小时。
那可是姚老！
他的学术偶像！
当年错过了成为姚老学生的机会，成为一大遗憾。
现在又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要是能成功引起姚老的注意，他日后的科研之路岂不是能事半功倍，顺畅许多？
嘶，不敢想不敢想。
“小周，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我看你从进门开始就在傻乐了，有好事也跟我们分享分享啊。”
饭桌上，有领导开他玩笑。
周晋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都僵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
“难道是因为和姚老一起吃饭太激动了？”
“也是，平时哪有机会能和姚老这么近距离见面说话啊，是该激动激动。”
大家都笑着一起开玩笑。
周晋更不好意思了，旁边有关系好的领导替他打圆场。
“老李，还说人周晋呢，你当初刚进所的时候可没比小周矜持多少。”
“天天没事就守在姚老的所长办公室外晃悠，生怕姚老不认识你似的。”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饭桌上气氛更热闹了。
姚进山挺着背，微微淡笑着，一副长者泰山之姿。
倒是所长石昊难得没有板着脸。
在近两三年入所的新人中，他最看好的就是周晋。
既然把话头都引到了周晋身上，他当然也要表示表示。
“小周啊，你也进所大半年了，怎么样，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难处，或者什么感想体会？”
石昊看着周晋的目光和蔼，众人心里也有了计较。
一同看向周晋的眼神也更看重了些。
突然被所长点名关心，周晋有些不太好意思。
“没关系，大胆说，今天正好老师也在，机会难得。”
石昊又破天荒地鼓励了他两句。
提到姚老，周晋胆子大了不少。
说好要抓住机会引起姚老注意的。
周晋腼腆地站了起来。
他先是总结了两句进所工作以来的感触。
说罢，又道。
“其实，我以前总是以为，学我们这个专业的，进研究所，做研究搞科研是最好的出路。”
“但最近，我还真有了些不同的体会。”
“哦？”大家闻言都很好奇。
连姚进山的目光都亮了两分。
受到鼓舞的周晋暗暗挺了挺胸。
“我觉得，只要认真工作，踏实做好每一件能做的事，不管是在实验室，还是在村子里当一个普通的兽医，都能发光发热。”
“说得好。”石昊率先赞叹。
“工作本身并没有贵贱之分，也没有特定的最好出路，只要我们能学以致用，对自己、对社会有贡献，就是好工作。”
大家也纷纷点头附和。
有人也感到好奇。
“小周，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新感悟？”
周晋想说什么。
但一想到先前好几次在所里看直播，都差点被所长抓包，还被所长耳提面命地批评。
他又咽了下去。
“也没什么，只是我最近看了一个兽医的直播，有感而发罢了。”
“兽医？”大家笑开了。
“怎么，难道小周你想去村子里当兽医了？”
周晋笑着摆手，“我还真不是那块料。”
“真让我去做兽医，我还真不一定能比小舟兽医做得更好。”
“小舟兽医？”桌上有人捕捉到了关键词。
姚进山眼珠子动了动。
脑子里刚要闪过什么念头，就被其他人玩笑的声音打断。
“哈哈这还真是有缘，你要去当兽医，不也是小周兽医？”
“是啊，都是小周兽医，还真不一定谁比谁差呢。”
大家哈哈笑起来。
周晋摸摸鼻子讪笑两声。
那他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是没那胆子去两救东北狼，还给母狼剖腹产的。
一桌欢声笑语里，周晋下意识去看姚进山的脸色。
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话，有没有入姚老的眼。
可饭桌的另一头，姚老却显得有些神色恹恹。
望着桌上，眼神虚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归是没有仔细听他说话了。
周晋不由有些失落。
石昊也注意到了老师的神情。
多年的师徒情很快让他反应过来。
——老师这是又想起小师弟了。
石昊端起茶壶，给姚进山倒了杯茶水。
“老师，您放心，小舟也是这样的。”
姚进山绷紧的身体僵了僵。
石昊继续道。
“虽然小舟离开了科研事业，但我相信，不管小舟去做了什么，都会做得很好，日子也都会过得很好的。”
“您放心。”
姚进山眼神终于有了些光亮。
“真的吗，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石昊放下茶壶，郑重点头。
“当然了，那可是我最棒的小师弟。”
*
与此同时。
三合村。
林舟家的饭桌上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白笑已经认命地穿上了一身喜庆的红绿大花袄。
小白和小狼崽兴奋地围在她身边。
像是在围观什么同类。
林舟笑指着他们仨。
“看看，小胖，小白，小狼崽，多好。”
“一辈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被点到名的小白小狼崽：嘻嘻。
一脸怨念的白笑：不嘻嘻。
大家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别说，还真是一辈人！”
白笑：“……”怨念值+1+1+1
好在林舟很给面子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下个月奶奶要过生日了。”
“是啊，”林大海点头，“翻过年，妈就八十七了。”
章红英看了眼林舟，想了想，道：“妈，今年要不咱也下个馆子庆祝一下？”
林舟顺势接过话，“今年就在家里办吧，办个大一点的流水席，给奶奶过寿。”
老太太袁孝珍却摆摆手。
“不用不用，又不是过什么大寿，办那么大排场干什么。”
“要我说，下馆子都不用，简简单单吃个饭就行，就跟平时一样。”
其实林舟已经不是第一年提了。
自打五年前林舟回乡，每年老太太过生日，都说要给奶奶过个像样的大寿。
家里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当林舟孝顺。
但都被老太太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林舟也没说什么。
但这次，林舟的态度却很坚决。
一副老太太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
林家人向来大事小事都顺着林舟，听林舟的主意。
见状，也都跟着一起劝老太太。
“妈，那就办一次吧，正好笑笑今年也在，咱们一家人也要整整齐齐不是？”
“是啊，小舟难得强烈要求一次，也让您好好开心开心。”
老太太本是不想麻烦，见孩子们都同意，更重要的是宝贝孙子要求，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
林舟却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爸妈一夜之间白了头，奶奶也一口气没上来，匆忙走了。
当时正值他实验的关键阶段，家里人知道他忙，不想打扰他。
以至于等他知道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破败又无解的残局。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接受。
只能把自己扔回暗无天日的实验台，用看不到尽头的工作麻痹痛苦的内心，最后也猝死在实验室里。
林舟皱起眉，像被迷雾困住。
忽而耳边响起热闹的声音，将他拉回眼前世界。
“舅舅，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新年愿望？”林舟的目光清明过来，看向饭桌上的一家人。
“我希望，新的一年，我们所有人都能健康平安。”
“说得好。”林大海举起酒杯。
“那就祝咱们一家人，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整整齐齐！”
“平安！健康！整整齐齐！”
饭桌上，众人举杯齐声高呼。
林舟目光柔软下来，嘴边扬起笑。
真好，爸妈还好好的，笑笑和奶奶都还在。
重活一世，他终于能做些什么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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