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大路上有辆马车驶过来，就“蹭”地站了起来，走到路边伸长脖子探头看。
全村都知道，今儿个是方家长孙的好日子，那马车上坐着的，也定是他们老方家的亲戚。
“不是承宗他大姐，他姐刚才就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的，跟她男人一起，领着个娃子走路回来的，走得大棉褂子都脱下来拿手上抱回去的，那娃子更是累得直哼哼，趴她男人背上，死活不愿意下来呢！”
“也不是他妹，他妹是坐牛车回来的，嫁的那个男人看着还不赖，面相老实，就是个头矮了些，皮肤黑了些，一看就是实在人，是个过日子……”
“那是谁？要不是前段时间，刘素花哭喊着要跟她大女儿拼命，我都怀疑是镇上陈家人来了，现如今，听说和陈家断了亲呢，唉！可惜了啊，这个女儿，是白养喽……”
“那可能是他那俩姑姑其中的一个，要说啊，方老婆子选女婿的眼光，比她大儿媳妇是要好上不少，给两个女儿找的都是体面人家，嫁过去就不愁饿肚子……”
方老婆子有意显摆一下，也为了给她最疼爱的孙女儿做脸，离石子村还有老长一段路时，她就跟车把式打过招呼了，让他在村口的铺子门口停一下……
“吁！！”
车把式是个技术娴熟的，马车不偏不倚，正正好停在铺子门口……
那群老大爷老大娘们，顿时停下了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车厢的门帘……
只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他们考都没考虑过的方雨桐。
还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方雨桐！
众人惊诧地瞪大了眼。
这个臭了名声的懒货，竟然还有条件坐马车回来？
方雨桐腻烦他们七嘴八舌的，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回过头，又将手伸进了车厢，扶着阿奶下了车……
“阿奶，您小心着些……”
“没事儿没事儿，这马车坐着舒服得很，坐垫软和不说，还密封得一丝风都灌不进来，最重要的是，一点儿都不震屁股，一摇一晃的，我都快要睡着了。”
她的声音比平常大了两个度，方雨桐忍不住又暗自感受了一下，那两块被震麻的屁股蛋子……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一身新到底，打扮得像个有钱人家的老太君一般的方老婆子，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一出了车厢，便看到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差点没把下巴掉地上去。
她傲娇地抬起头，两个黑漆漆的鼻孔，就朝他们怼了过去……
一脸不屑地咋舌道：“啧啧啧！你们咋全都在这儿坐着呢？虽说这太阳晒着暖和，可这北风也太大了，看看你们那张老脸，嘴角都吹流血了！”
寒碜完那几个眼皮子浅的，方老婆子又抬手拍了拍衣袖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雨桐啊，你看看你，我就说这布料上灰吧！”
“这布料金贵，只那些有人伺候的城里人家，才舍得买来穿的，叫你别买你还不信，你看看，刚一回村，这不就蹭上灰了？”
这话一出，那群老家伙好不容易把下巴合上，眼睛又射出了嫉妒的光芒，像刀子似的朝她那身暗红色的衣裳上戳了过去，恨不能盯出一个洞来。
有几个老婆子，还上手开摸，一边摸一边说这布料确实软和厚实，穿在身上，只怕比披一床四斤重的大棉被，还暖和……
“这要不少银子吧？”
方老婆子的鼻孔，又翻上了天，“呵！一两大几近二两了！我说不买的，我家雨桐非要买，咋说都不听……”
“啥？二两？！”
那人摸着的手，“嗖”地一下就缩了回去，生怕一不小心摸坏了，再叫她赔。
心里却嘀咕开了，话说这方老婆子，可比她还大上七八岁呢，黄泥都埋后脑勺了，还买这么贵的衣裳，万一没穿几天就蹬了腿儿，这不纯纯浪费银钱嘛！
其他几人也有这种想法，但方老婆子凶名在外，她们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看她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方老婆子别提多得瑟了，又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抹额，说道：“这衣裳还算好的嘞，这抹额才贵，这么一点儿布料，就要了我家雨桐三百文，那还是夏天买的，要是现如今这种天儿去买，五百文都买不着！”
“唉！我家雨桐啥都好，就是孝心重了些，劝都劝不住，可愁死我了……”
这话说的，那几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老太太，只差呕酸水了。
讪讪地换了一个话题，“方家嫂子，今儿可是你家宝贝大孙子的大喜日子，你咋这个时辰才回来啊？”
说起这个，方老婆子就更有话来说了，“我也说早些回家来着，可我家雨桐不让啊！”
一边说，一边掀开车厢的布帘说道：“你们过来看看！她这孝顺丫头，愣是拉着我这老婆子，在城里的街上逛了两三天，买回来这么一大堆东西，啥都给我置办齐了，说怕我在城里待久了，吃不惯村里的粗糙吃食，穿不惯村里的粗布衣裳……”
这这这！
这天没法聊了！
这方老婆子，显摆也不是这般显摆的。
把几个老家伙给气得，恨不能合起伙来，把她翻马路下方的臭水沟里去。
看向方雨桐的目光，那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想到自家嫁出去的女儿或孙女，提着地里种出来的两把青菜，就敢往娘家跑，打量着谁家没有似的。
再对比一下眼前这个，名声比臭水沟还臭的方家懒丫头……
唉！
人比人，气死人啊！
同样都是闺女，都是一样的一个鼻子两个眼，咋人家家的，就这么有孝心呢？
“那你们先聊着，我们回了啊！记得别吹太久的北风，这北风狠嘞，刀子似的割人……”
狠狠扬眉吐气了一回，方老婆子在孙女的搀扶下，再次爬上马车，朝方家老屋飞奔而去。
只留下一车屁股的漫天灰尘，呛得一众老头老太太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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