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虚幻答得很干脆。脸上的平静却有了一丝皴裂。这突然多出来的情绪，类似于失望，或者说是高手过招而不能得的失落。
“特么的，这都是什么怪脾气！是因为没有见到害死我阿娘的人，不能惺惺相惜好好切磋制毒投毒技术所以遗憾？”
云萱吐了口气，深呼吸。情绪这东西，最是没用。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乱事更乱。
“万草千花丹，是怎么回事儿，您知道吗？”云萱眉目肃然，问的直截了当。
虚幻大师答的也很痛快。
似乎是之前的迟疑和诸般思量，都被美人恩这等奇毒的悬而未决给抹除了，进入了某种率性而为，随遇而安的归真状态。
状态明显随意了许多。右手执壶，左手执盏，把清茶喝出了浓酒的飒飒风姿，“但凡我知道的，都不瞒你。”
云萱眉毛挑了挑，倒是意外之喜。忙郑重致谢，再次行礼，“小叔祖，您说，我在听。”
虚幻也不客气，身上的沉郁气息一扫而空，闲话家常般，说的清晰，缓慢。
“虽然有皇甫一族倾力医治，再加上衣食住行全方位调理养护，你母亲的状况虽然时好时坏，但表面上看起来，却只是略显病弱。只有你祖父和父亲知道，她的身体内部早已千疮百孔。”
虚幻看着专注看她的云萱，语气平静无波，“你爷爷和你父亲商量着，要用那半枚九转无极归元丹为你母亲洗髓伐骨，重塑生机。”
又看了眼云萱，顿了顿，抬手喝掉一盏茶，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你的身体却出了问题。症状不明显，就是个小感冒。但你母亲如临大敌。你祖父和你父亲轮换守护，日夜不离人。可是……”
“可是无法逆转，我跟我阿娘一样了？”云萱语气平静，没有意外。孕妇中了奇毒，胎儿却能幸免于难，那是天方夜谭。
“什么？萱萱也……”玄水惊得把玄木老爹刚刚训诫过的规矩都忘了，一声“萱萱”出口，才发觉不对，有心改成“少主”重问一遍，却又觉时机不妥，便赶忙闭了嘴。
虚幻非常肯定的点头，“是。你母亲，以死相逼。逼迫你父亲答应将那半枚九转无极归元丹给你用。”
云萱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因为九转无极归元丹药性，对婴儿来说太霸道了些，不适合。所以，祖父和父亲才想方设法进行改良？那我母亲，她的病，是如何维护的？”
虚幻嘴角扯了扯，也不知是想苦笑还是想叹息，微不可察地又“唉”了两声，“为母则刚。你母亲，她自己给自己创造了奇迹。”
云萱两条眉毛挑了老高，很是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
她是满月前后出现感冒症状。她三岁半，皇甫氏一族遭遇灭顶之灾。那时阿娘还在，还能撑着参加大年三十的家宴。那就说明，阿娘熬过了那一关。
具体是怎么熬过的呢？云萱想过许多种可能。一是解了毒，二是发生了什么奇迹。虚幻说他用了十四年才查清楚美人恩的来龙去脉，那就意味着并没能对症解毒。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奇迹！
只是，云萱没料到，这奇迹，竟然是这么个奇迹！
心里突然漫上无尽的酸涩。这是自从知道阿娘还活着的消息以来，云萱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母女之间血脉相通、情意相连的悲伤和难过。
双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簌簌落。
玄水默默起身，取了热毛巾来双手撑开，把云萱手脸一起捂住。
虚幻垂了垂眸子，像是没有看到云萱的悲伤，语气平静无波。
“自从知道你得了和她一样的病。你母亲突然爆发了无与伦比的求生欲，她拼命的试药制药炼药，白天晚上不吃不喝不睡全部心神全都耗费在九转无极归元丹的改良研制上。
就像是发生了神迹，她五脏六腑的衰败速度，竟然越来越慢，竟然慢慢的停止了。你祖父说，有一种爱叫不敢病不敢死！”
最后一句，虚幻说的又慢又低，几分感慨叹息，几分不可思议。
“嗯？我阿娘她，也懂医？”云萱惊奇极了，连连追问。
“呃，你母亲确实不懂医。是从你病了后，从头开始学的。跟你父亲学的。虽然学得晚，但天分实在高。万草千花丹的改良方向就是她提出来的。后期的具体制作是你爷爷和你父亲。”
“你的五感是不是异于常人？”虚幻顺带问了一句，却显然不打算等云萱的答案，只自顾自往下说。
“那不是意外。也是你母亲的建议，她想激发你身体的敏感度。常人生病，大都是病症外显，疼痛明显才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你，病还未发便会有感觉。相当于是在你身体里装了一个高敏感度的病机预警器。”
云萱了然点头。阿娘拼着以命换命也要研制出万草千花丹，目的当然是救命。而她能灵敏感知并攫取植株信息，便是服用万草千花丹后，既意外又不意外的收获了。
“那个九爷，据说是果敢族头领的外室子，不到三十岁？”云萱转了话题。
美人恩之阴毒与阴秘，超乎想象。而且，应当是自那之后再没出现过。没出现过，却不代表那毒就此消亡了，没有了。这方面，需要下大力气查。
虚幻看了眼云萱，点头，“那个九爷，应当是姓朱。果敢在膘国语中是‘九户人家’的意思。这九户人家大概就是三百年前流落到那一带的汉族后裔。
那九户，‘朱’姓为首，是南明帝朱榔同族后人。‘乌鸦’是那一族的图腾，朱九给新势力赐姓乌、冰、焰倒也理所当然。”
云萱不知想到了什么，怔忡出神。
虚幻不打扰，垂眸，无声无息转动腕上佛珠。
玄水不敢打扰，云萱这明显是在想极重要的事。轻手轻脚换好热茶，继续无声无息当起了壁画。
“有没有可能，美人恩，便是出自于那位朱九之手？”云萱突然开口。
“啪”一声，茶盏掉在桌上。虚幻先是一怔，很快凤眸中光芒大盛，连连击桌，“是了，是了！美人恩若出自于朱九之手，所有事，就都能通了！”
“他们持续十几年而不肯消停，不惜一切代价，疯狂至此，到底是想从皇甫家得到什么？只是那半枚九转无极归元丹吗？”
云萱喃喃低语，像是在跟虚幻和玄水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不大像！”云萱自己又脱口否定了，“这个朱九，到底想要从皇甫家谋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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