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当然认出他了。
那个包圆他五十斤鳝鱼的黑市摊主。
“六子哥，你快过来歇会儿，我来收拾。”
有两个百田漾的村民见饼卖光了，立刻过来换吴老六休息。
吴老六低着头，打算往左手边走的，可右手边卖锅的那块儿有个凳子，他硬是被人热情地按在了凳子上。
也就是西山的正对面。
西山没有离开。
他昨天听大庆说这个人去村里打听他了，就觉得遇上麻烦了。
今天碰巧遇上了，那就得把这隐患给解决掉。
他蹲着看锅，没话找话又问了一遍：“这锅能便宜点吗？我钱不够。”
负责卖锅的小伙子脸上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实打实的十八斤生铁，我也没多要您呐。要不您去那头看看铝锅得了，五块钱一口。”
吴老六撞了一下那人的膝盖。
他虽然偷偷摸摸，但到底是个生意人，没有往外干客人的道理。
“那您能出多少？”他抬起头，客客气气地问。
西山老实回答：“我预备了十块钱，想买两口锅。”
那个小伙子差点站起来，被吴老六按下了。
他扭着头嘟囔：“……我就说，您去看一眼铝锅得了。”
西玖玖蹲在西山的腿边，扒拉着说：“汪，一口锅就够了。”
西山挠了一下小狗的下巴，表示自己收到了。
吴老六笑道：“这猪油饼两分钱一个，我热闹了一早上，拢共卖出去不到八百个，还不如你这一口锅。”
他皮笑肉不笑的，眼睛更是盯着西山看，让西山觉得非常别扭。
吴老六拍了拍同伴：“咱要是卖不出去，再背回去，你爸又得操心到小年夜不可。”
他看了眼西山：“十块钱买两口锅那是不可能的，兄弟你心里也知道，废铁都不是这个价。这样，你给十块钱，拿一口锅走。”
卖锅的小伙子一脸为难，吴老六把手按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
西山想了想，拿起边上的菜刀：“你给我再搭一柄菜刀。”
西玖玖看得紧张极了，因为她觉得那个年轻的卖家快要碎了。
吴老六作为一个说客，当然不能帮小伙子拍板。
西山和吴老六一样，都在等着小伙子发话。
僵了一会儿，西山站起来：“那我先去供销社看看。”
吴老六朝小伙子使了个眼色，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小伙子奇道：“六子哥，这是你家亲戚啊？”
吴老六笑道：“废什么话？你就说成不成？成就叫人！”
小伙子跺了跺脚，朝西山的背影喊道：“成！你拿走！”
西山朝小狗抿嘴一笑，迫不及待地回去付钱拿了锅和菜刀。
众目睽睽之下，西玖玖也不方便替西山拿着锅。
西山用草绳捆扎了一下，背到背上。
“汪呜，山子，你像个王八。”
西山心情大好，笑道：“王八好啊，长寿，挨打也不疼。”
小伙子去会计那里说明情况，登记了买卖，回来把凭据给西山，打量着他，说：“要不是六子哥作保，我才不卖你呢，亏大了我。”
西山疑惑道：“做什么保？”
吴老六撑着膝盖站起来：“哎，饿死了，我去学校看看有没有馄饨吃。”
西山看着他走开的背影，背上明明写着两个字：“跟上。”
西玖玖好奇地问：“温吞是什么？好吃吗？”
她此行的一个最大的目标，就是要囤好多立刻立马上马能吃的东西。
刚才那个饼是真嫌弃，她都怕收进去会脏了空间。
但温吞，听名字就很暖胃的样子，应该很好吃吧。
西山教它：“不是温吞，是馄饨。兰花想吃吗？”
西玖玖跳进背篓，拿爪子一敲铁龟壳：“带我去吃。”
快九点了，早起赶集的人大都饿了。
学校操场里的摊位全部都是各色吃的，桌椅板凳摆得路都没了。
人头攒动，吵吵嚷嚷，西山找了半天，没看到吴老六的影子。
他拗不过小狗频繁的催促，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下了。
馄饨最便宜的一碗八毛钱，一共十个。
西山看了眼价格，只买了一碗。
他怕摊主说闲话，就把馄饨放在自己手心里喂给兰花吃。
西玖玖只吃了一口就傻了：“……汪，好吃。”
她跳到凳子上，够着桌子：“还要。”
这馄饨是最便宜的白菜茴香的，没见过世面的小狗还吃得这么欢。
要是给她买的是韭菜鸡蛋馅儿，她不得乐疯？
西山想到韭菜鸡蛋饺子，自己都馋得不行了。
他觉得自己亏待自家小狗了。狗生第一次吃饺子，他怎么就抠搜地没多花两毛钱？
西山有点后悔，问：“够吃吗？再点一碗？”
西玖玖已经吃了五个了，还趁西山不注意时收了两个饺子进空间。
看着碗里可怜巴巴的三个饺子，西山没等小狗回答，笑道：“再来一碗吧。”
他正要去买，面前落了一个热腾腾的碗。
吴老六坐到他身边，笑着说：“韭菜鸡蛋馅儿的，我请你吃。”
西山不是个贪便宜的。
他这一生都很警惕无事献殷勤。
吴老六看他眼神带着戒备，又笑了：“是我有事求你。”
他敲了下西山背上的铁锅：“我刚可跟村里人说了，你是长山漾的人，知道怎么捕野鳝。以后捕到了，会先紧着卖给我们百田漾。”
西山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老六，到底要跟多少人宣扬他西山会捕鳝鱼啊？
西山表情严肃：“都被村里人捉完了。”
吴老六笃定地一笑：“不急，来年也成啊。”
他凑过来：“我也不怕跟兄弟你交个底。你这鳝鱼，摆这大集上卖，卖不出价来。我有门路，能卖进那儿去。”
他指着学校隔壁的医院。
“那些个成天在里头疗养的干部，还有刚生完的妇女同胞们，都可稀罕这些小鳝鱼了，大补呢。往后你有，一定要卖给我……”
吴老六伸出三根手指：“除了还按五毛钱一斤的本钱给你，赚的钱，我再分你三成。”
西山知道他上次倒卖赚大了，但着实没想到能赚那么大。
又是冒险去长山漾找他，又是替他砍价，现在还许诺这么让人眼热的赚头。
计算起这些来，吴老六的眼睛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市侩算计的生意人。
西山对这个进项没有太大兴趣。
也不是不想去捕鳝鱼了，他只是单纯有点不喜欢吴老六这个人。
总感觉他会为了赚钱顾头不顾腚，跟他扯在一起，自己早晚要摊上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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