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笼随着蜥磐沉重的步伐摇晃，像一口吊在悬崖边的破钟，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子辉眉心那道骨裂，发出细微却钻心的刺痛。
他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狼石之力在体内如暗流般冰冷周转，一边修复着创伤，一边以惊人的速度推演着眼前的死局。
队伍在一处背靠风蚀岩的临时营地停了下来。篝火已经燃起，跳动的火焰在昏黄的天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蜥磐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戏谑与残忍的笑容，竟亲手将那骨笼拎起，毫不客气地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塘边缘！
灼热的气浪瞬间包裹了笼子，藤条和兽骨被烤得发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高温透过缝隙炙烤着子辉的背部皮肤，传来一阵刺痛的灼热感。
“小不点，老子这狼头族的火塘，暖和吧？”蜥磐的声音如同砂石在铁罐里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逼迫：
“再他娘的在老子眼皮底下装死，就把你连笼子一起塞进火堆里，烤熟了喂蜥蜴！”
热浪逼人，呼吸间都是滚烫的空气和烟灰味。子辉知道，这老蜥蜴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逼他“醒”过来。
再装下去，真可能变成一道烤菜。
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呻吟，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迷茫”，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个重伤者被强行唤醒的虚弱状态。
笼门被粗暴地打开，蜥磐那只布满疤痕和厚茧、沾着油污和血痂的巨手伸了进来，像拎一只待宰的鸡雏般，掐着子辉的后颈将他提了出来，重重掼在火塘边坚硬冰冷的沙地上。
尘土混合着火星呛入肺腑，子辉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蜷缩，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额角渗出虚弱的冷汗，与眉心的血迹混在一起。
他勉强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抬头迎上蜥磐那双混浊却闪烁着狡黠、贪婪如同打量新奇玩具的巨眼。
“啧，总算舍得睁眼了？”蜥磐蹲下身子，庞大的阴影如同山峦般将子辉完全笼罩，带着浓烈腥膻和烟火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老子还以为你真那么不经揍，一脑袋就撞歇菜了。要不要让儿郎们给你滋醒？”
子辉沉默，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最深处，狼石幽芒无声流转，计算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话语背后的意图。
这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让蜥磐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适，仿佛自己的威慑打在了空处。
蜥磐似乎为了找回掌控感，声音拔高，带着蛮横的得意：
“没当场把你那点脑浆子捶出来，是看你小子还有点歪门邪道的用处！”他伸出粗如石柱、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指，几乎戳到子辉的鼻子：
“你那手傀儡变戏法的本事，不错。能把石头疙瘩变成骚娘们跳舞，哄得老子儿郎们晕头转向……现在，该你给老子办点正事了。”
他指向远处那条在暮色中如同腐烂缎带的肠液河：
“湿婆节就要到了。按照神谕，前三千个有命游完肠液河的勇士，每人能分到一个沙女，最水灵、最带劲的沙女！”
他咧开大嘴，露出黑黄交错的尖利牙齿，笑容扭曲而充满赤裸的欲望，巨大的手掌在空中用力一握，仿佛已经抓住了那些不存在的曼妙躯体：
“老子要三千！你要给老子做出三千个傀儡沙女，比你在河边变出来的那些更真、更骚、更要命！让老子的儿郎们，让所有来参加湿婆节的部落都看看，什么是狼头族的实力和恩赏！”
子辉的心脏猛地一缩。三千皮影沙女？这老蜥蜴的胃口和野心，比他预想的还要疯狂。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因干渴、虚弱和刻意压抑而沙哑不堪：
“……傀儡之术，耗费心神……所需材料更是……”
“材料？”蜥磐不耐烦地打断他，随手从火塘边抓起一把混合着碎骨、沙砾和未燃尽炭火的灰烬：
“这遍地都是骨头、沙土、还有那些没用的蜥蜴皮！老子给你人，给你手脚，你要什么，自己弄！老子只要结果！三千个！一个都不能少！”
他俯下身，巨大的头颅几乎贴上子辉的脸，眼中威胁之意如同实质的冰锥：
“做不出来，或者敢耍花样……老子就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磨成粉，掺进这火塘边的烂泥里做胚子！听明白了没，小不点？”
压迫感如同万丈深渊张开巨口。
子辉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火光投下的阴影中微微颤动，恰到好处地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比火塘余烬更冰冷的算计。
硬抗此刻的蜥磐，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需要时间，需要活动的空间，而制作皮影这个过程，或许正是他等待的、可以暗中布局的契机。
他深吸一口灼热而污浊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抬眼时，眼中竟带上了一丝认命般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被某种宏大存在所吸引的恍惚：
“……需要安静的地方，不能被打扰。心神耗尽，傀儡便是死物。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只要蜥磐族长能答应小爷我的条件，供给充足，别说区区三千沙女，就算是三万……各部落风情各异的美人傀儡，也不在话下。届时，狼头族湿婆节，将是失落之地前所未有的盛景。”
“三万？各部落的美人？”蜥磐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但随即眯起眼，狐疑地盯着子辉，“什么条件？你小子别跟老子耍滑头！”
子辉迎着他的目光，声音虚弱却清晰：“我需要……感受湿婆的神恩。靠近圣树，沐浴神辉。否则，傀儡无魂，徒具其形，瞒不过真正的勇士，更彰显不了狼头族的伟大。”
他说话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飘向远方那棵顶天立地的巨树轮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与渴望。
蜥磐死死盯着子辉，混浊的眼珠剧烈转动，权衡着利弊。
三万各部落美人傀儡的诱惑太大了，足以让狼头族的湿婆节成为七大部落的传奇！
而对方要求感受湿婆神恩，这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种被狼头族信仰征服的意味？这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算你识相！”蜥磐最终冷哼一声，脸上那抹古怪的笑容再次浮现，“老子会给你找个僻静地方。至于湿婆的神恩……嘿嘿，到了圣树下，你自然能‘感受’到！不过……”
他语气骤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你若想借机做点别的，比如逃跑……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小心还没摸到圣树，屁股就先被开了花……嘿嘿！”
他站起身，挥了挥巨大的手掌，像驱赶苍蝇一样：“给他松绑，弄点水和肉干。从今天起，他就是老子的‘傀儡匠师’，好生看管，别饿死了！老子还要靠他，在湿婆节上风光呢！”
子辉被两个狼头战士粗鲁地架了起来，手脚上那浸了水、勒进皮肉的绳索被用骨刀割断，血液回流带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他接过一个粗糙的、散发着浓重腥气的水囊，和一块硬得能硌碎牙的肉干，小口地啜饮、费力地撕咬，目光却悄然如同最冷静的探子，扫过营地的布局、战士的分布、篝火的位置，将一切细节刻入脑海。
火塘的热浪依旧炙烤着他的后背，但一种冰冷的计划，已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这场架在火上烤的逼问，反而成了他博弈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他将在狼穴之中，为敌人编织一场盛大而致命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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