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里派出所的夜晚，四周寂静无声。大院里的路灯亮着微弱的黄光，孤零零地投下一圈昏暗的光晕，像罩在头顶的紧箍，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派出所内的走廊空荡而寂静，只有老旧的墙上挂钟，分针移动时发出微不可闻的“嘀嗒”声。
副所长老黄坐在值班室的办公桌旁，眉头深锁，脸色阴沉。他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笔筒，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刚刚挂断的电话——是“大哥”打来的。他的额头冒出细汗，即使屋内的风扇正缓慢地旋转着，也无法驱散那份隐隐的燥热。
“大哥”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却透着无法拒绝的压迫力：“老黄，这次的事关系到刘文勇，镇里也许已经盯上了他。你明白的，如果他倒了，你也别想好过。现在的关键，是把毛胡子他们的口供改了，指向他们自作主张，不要牵连到刘文勇。这个事，你自己掂量着办。”
老黄挂断电话后，怔怔地坐了半天，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节奏不一的声音。他的脑海里交织着两种声音：一边是“大哥”不可违抗的命令，另一边是对事情败露后可能付出的代价的恐惧。他不是第一次替“大哥”做事，但这次的风险，却比任何一次都高。
他抬起头，目光在办公桌上扫过，视线定格在桌角的一张照片上。照片里是他的家人——妻子笑得温柔，两个孩子站在她身旁，充满天真的笑意。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却攥成了拳头。
深吸一口气，老黄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警服。尽管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但额头的汗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他迈着略显迟疑的步伐，走向审讯室。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他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深渊。
审讯室里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冷白的吊灯照亮了房间中央的审讯桌。毛胡子、邹老四和其他几人正被分别关押在审讯室的不同角落，他们的面容显得憔悴不堪，眼神中透着疲惫和几分愤怒。
毛胡子的胡茬比之前更加凌乱，黑灰色的胡须几乎盖住了下巴。他的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透着疲惫和焦躁，目光里却还有一丝未被磨灭的倔强。他咬着牙，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那条宽大的牛仔裤已经皱巴巴的，裤脚沾满了泥土，袖口也破了一小块，显得格外狼狈。尽管身体看似瘫软在椅子上，但他的下颚绷得紧紧的，脖颈上青筋隐现，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坐在毛胡子旁边的是黄大发，他的脸颊瘦得几乎脱了相，连嘴角都失去了平日的狡黠。他微微弓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甲缝里嵌着些许污垢，似乎还有未洗净的土渣。他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一边的鬓角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汗珠。
黄大发叹了口气，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偶尔快速瞥其他人一眼，又立即移开，像是在掂量什么，又像在逃避什么。他的双肩微微耸动，整个人显得疲软无力，仿佛背后压着一块巨石。
大壮坐在另一边，他的体型魁梧，但此时却显得颓然无力。他的皮肤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而粗糙黝黑，脸上的皱纹深深刻在眉宇间，如同岁月划下的刀痕。他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双手抱着头，指缝间透出一双失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板。
他的嘴唇干裂，唇角还挂着一道暗红色的伤痕，似乎是之前被突审时留下的。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但整个人却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阿龙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稚气，但此刻他的神色却是满满的恐惧。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血液被抽干了一样。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脚尖在地上不安地轻点着，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老黄推开门，毛胡子的头猛地抬起，他眯着眼，语气不善：“老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们这是逼供！”
老黄摆摆手，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别激动，毛胡子，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这次的事，真的是你们闹得太大，镇里和县里都在盯着呢。你们要是好好配合，事情或许还能有个回旋的余地。”
毛胡子哼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眼神带着一丝讥讽：“配合？老黄，你说得好听。配合了我们就能出去吗？这事不是公司安排，难道是我们闲着没事自己找的？”
老黄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冷了几分：“毛胡子，我劝你别嘴硬。这事儿镇里的调查组已经在查，你是真想背这个黑锅？”
毛胡子瞪着他，神情有些僵硬：“老黄，别忘了，当初是谁让我们干的这些事。如果我全说了，谁也跑不了！”
老黄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更加低沉：“毛胡子，有些话你真不该说。这事儿到最后，只要你们咬死是自己做的，谁也奈何不了你们。否则，你以为能有好结果？”
毛胡子盯着他，神色复杂，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他的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老黄见状，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你们几个要是咬死不放，刘文勇会保你们吗？别天真了。反过来，你们承认是自己主张的，事情小了，他还能念着旧情，帮你们捞一把。毛胡子，聪明人不做傻事。”
空气在审讯室里凝固了几秒。毛胡子低头不语，仿佛陷入了沉思，眼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挣扎。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老黄看着他，心中暗自焦急。他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入掌心，额头上冷汗更多了。他明白，这一步如果迈不出去，他自己也将难以脱身。
“想清楚了，毛胡子。”老黄的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我的最后一次提醒。”
灯光下，毛胡子的脸色不断变幻。他的沉默让气氛愈发紧张，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整个审讯室的气氛像一张紧绷的网，无形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毛胡子的咬牙坚持，黄大发的无奈妥协，大壮的冷漠抗拒，以及阿龙的恐惧挣扎，四个人的情绪纠缠交织，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荡。
派出所的走廊显得空旷而幽静，只有昏黄的壁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亮，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修长而扭曲。年轻的警员小杨站在审讯室门口，耳朵紧贴着门板，微微屏住呼吸。他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太用力呼吸，生怕被里面的人察觉到。
小杨刚调到蒙山里派出所工作不久，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头不算太高，一张白净的脸上还带着些许青涩。他的眉毛很浓，像两道坚韧的剑锋，但此刻却因为疑惑而微微蹙起。他一身合体的警服，肩膀上还挂着雨水晕染的痕迹，裤脚边缘微微卷起，露出一小截灰色的袜子，显得有些随意。
小杨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风暴。他隐约听到里面老黄压低的声音：“把话改了，别再提刘文勇的事，这一切都往你们自己身上扛。该怎么说，我都教过你们了，只要你们咬死这个供词，事情就没那么难。”毛胡子低沉而愤怒的声音则回应道：“意思是，我们兄弟几个来顶这个黑锅？”
听到这些话，小杨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双唇紧抿，手指不自觉地抓住门框，指尖都开始微微发抖。他无法相信，老黄作为派出所的副所长，竟然在暗箱操作，妄图改口供遮掩真相。
小杨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紧盯着门板，仿佛要透过那薄薄的一层木板看清里面的一切。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想吞咽却又无法顺畅。他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又重新攥紧，掌心因为出汗而泛起湿意。
他的脚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顿时僵住，屏气凝神，像一只受惊的猫。他侧过头，迅速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又把耳朵贴回门上，心跳却已经快得如同擂鼓。
“这是怎么回事？老黄他……竟然在逼人改口？这和我理解的警察职责完全不一样！”小杨心里惊骇万分，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愤怒、不安、困惑，甚至还有些许的无助。他回想起自己在警校时的誓言，正义、公正、为人民服务，这些信念此刻却如同一道道重锤，敲击着他的良知。
“我该怎么办？直接冲进去质问老黄吗？不行，这样会把事情闹大，我刚来不久，没有任何底气。可要是不管，眼看着他们这样胡来，我以后还有什么脸穿上这身警服？”他的内心天人交战，每一种选择都像一条艰难的路，却没有哪一条是光明的坦途。
小杨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坚毅，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悄然松开抓着门框的手，转身迈开步子，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迅速离开审讯室门口。
走廊尽头，月光透过一扇小窗洒了进来，微弱的光影映在小杨的侧脸上，他的眼神里透着决绝：“不管怎样，我必须找到机会，把这件事反映给可靠的人。这不仅仅是我的职责，更是我良心的底线！”
他快步走进自己的值班室，坐在椅子上，心脏仍在狂跳，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流下。他伸手擦了一下脸，眼神复杂地望向桌上那份未完成的报告，紧紧咬了咬牙：“从今天起，我得更小心行事。这地方，水比我想象的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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