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这几日心里生出个主意。
莫以宁年纪轻轻便已是侯夫人，文心作为侯夫人的心腹管着她的私产不说，也是内院的大管事，府里如今都称她一声姑姑。
可她的心思总有几分放在柳姨娘身上。
逢年过节时，谢锦安的几位姨娘们想要出门逛逛莫以宁不曾为难。
杜姨娘更因着养了谢兰若，偶尔也是要出门走走。
既有了例，柳姨娘便也跃跃欲试的想出门逛逛，到莫以宁那里回话，也没有不依的。
柳姨娘准备出门时，正好碰上了文心。
管轿房的妈妈陪着笑脸：“今日真是不巧，姨娘怕是不晓得，这车啊跟屋子是一样的，天长地久了怕不好使，时不时便要送去修缮！
这车轿恰好就送出去了，还劳烦柳姨娘明日出门可好？要不，就再等上一会子了，只怕是迟了些……”
柳扶风有些失望，早知如此该提前派人来说一声才是。
难得能出趟门，再等上一日实在难熬。
文心走了过来，问清是怎么回事，才道：“昨日派人来说的，我今日要出门的车可还在？”
管轿房的妈妈忙道：“文心姑姑昨日使人来说了，这车便留着不曾送去……”
文心点了点头，又朝柳扶风道：“若是柳姨娘不觉着委屈，就先坐着这车出门可使得？
日后再要出门时，早一日派个小丫头来说给她便是了。”
文心坐的车自是比不得姨娘的车鲜亮。
柳扶风却半点都不嫌弃，能早一日出门逛逛总比再心焦的等上一日强。
她只犹豫了一会儿：“若是我用了你的车，你又用什么呢？”
“奴婢自去租辆车便是了……”文心笑的很和气。
柳扶风虽是个姨娘，可她还是不敢得罪文心的。
她脸上堆起笑意：“那又何必！若是文心姑姑不忙，不如与我一道可好？”
“也好，不过是往府衙里送份文书罢了，今日借姨娘的光也可四处逛逛……”文心抿嘴笑道。
她便与柳扶风一道坐车去了街上。
长久待在宅子里，只要能出门难免新奇雀跃，柳扶风也不例外。
她逛过一个时辰便有些累了，文心便带她去了酒楼用饭。
柳扶风戴着帏帽悄悄道：“我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呢……”
“我也是第二回来，上一回是甜儿带我来的……”文心也小声道。
两人一起用了饭也聊过一回，自然亲近了几分。
文心喝过一口茶笑言：“还是甜儿好，日后若能做个官夫人自个当主母，不比做下人好上许多倍……”
“那是自然……”柳扶风眼中不免带着一丝羡慕。
“其实，侯爷身边也有许多这样的将领，日后浅月她们，夫人也是要为她们打算的，嫁了去不能说个个都是官夫人，但总归是平头夫妻。只不过……”文心迟疑了一下。
柳扶风浑然不觉的赞叹：“夫人心善，对身边的人都好……”
“奴婢只是觉着柳姨娘这般人品拘在侯府里有些委屈了，您也说夫人最是心善，若你愿意，必然也能嫁出去做当家夫人……”文心悄声道。
柳扶风望了她一眼却是摇了摇头：“嫁去侯府外面？那才不好呢！你也别嫁，就跟着夫人这日子差不了……”
文心心中一堵。
柳姨娘如今虽长的丰腴了些，可颜色也不差。
这隐忧她总是不放心，虽说柳姨娘如今是个安分的，可万一哪天侯爷眼瞎作妖呢？
若能劝着她寻个人家嫁出去做个正头夫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主意她还是从甜儿身上想到的，侯爷身边也少不了这样的将领。
凭着柳姨娘的颜色，也不怕那些将领不肯娶。
柳扶风倒是苦口婆心的来劝她：“你可别犯糊涂，你如今的体面都是夫人给的。
你虽是奴婢，可也是富贵乡里长大的，你不知寻常人家有多苦。
若是所嫁非人，还不是要把你给卖了，虽说夫人心善不会不管你，可到那时你年纪也大了，夫人身边也没了你的位置。
最后也不过是做个嬷嬷罢了，如何比的了如今的体面……”
文心心中又是一梗，依然没有放弃的努力游说道：“既是夫妻便是一家人，怎好胡乱卖了，你这可是危言耸听了！”
柳扶风不以为然，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打小跟着夫人哪里见识过。
我说与你听，纵是爹娘又如何，逼不得已了卖儿卖女亦是寻常。
我就是爹娘卖的，家里精穷，爹摔折了腿，娘生了弟弟，我还有个妹妹，不卖我怎么活？都一块饿死么？
等你嫁了人离了侯府就明白，祸福难避，能遇着一户好人家便是天大的运气！这家里没个变故，不生重病又是极好的运气！
若是运气不好的，遇上那等爱吃酒赌钱的，便等着吧，挨打受累也就罢了，走投无路了，不止卖了你，还要卖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女！
若是再遇上那天灾、又得了重病，卖田卖屋、卖妻卖女，你说，是不是寻常事？
哦，不对，你是夫人身边的人，她自会护着你！
我就不同了，若是寻个人家离了这侯府，纵使给我些金银我也保不住，再运气差些，还不知落的什么下场。
就算运气好些，可这操劳一生的，还能比得过侯府里的日子不成？”
好有道理！
文心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你哪里晓得，我小时候时常饿肚子，饿的心慌睡不着时，起来喝凉水便能好过些。
后来被卖去学跳舞，我欢喜极了，只要每日里拼命跳舞，便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虽说还是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了。
再后来，我跟着夫人到了侯府里，就跟到了梦里似的，我什么都不用做，每日里看看书、弹弹琴、逛逛园子就成。
原先在宫里，听的最多的就是哪个姐妹冲撞了贵人，一跪就是一天，抬回去时那腿都废了再也跳不得了。
又或是说错了什么便掌嘴，几十巴掌下来，那脸都烂成泥了，也不知能不能活。
夫人多好啊，待人宽和大气，请安也只叫我初一、十五过去。
回话时都不曾叫我跪过，只要我守着规矩，衣裳、首饰都做好了送到眼前。
服侍的人也不敢给我气受，每日里换着花样的吃食，如今还能出门逛逛。
你说，不跟着夫人，哪儿还有这样的好日子。”柳扶风越说越欢喜，眼睛都闪着光亮。
那倒是！
这话文心也是极赞成的。
她自小跟着二小姐当差，吃饱穿暖是不愁的，更不曾受过磋磨，哪里尝过柳扶风说的那种日子。
她一直觉着柳扶风是个傻的，谁料她竟是再清醒不过了，合着她自个才是个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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