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破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只是因为，无影刀江不二化名成了陈鸣，下山虎胡巍化名成了万金发，开天斧施水仁化名成了赵河，而文笔书生凌天让，他化名成了……”
慕容云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外面围观的群众露出会心的微笑。
定安城的百姓几乎一直看到慕容云破是在笑。
这并不是因为慕容云破很开心，而是因为他明白，微笑能给别人带来快乐。
所以哪怕他心中很苦，也经常是满脸和煦笑容。
他的笑容，也不知抚平了定安城百姓多少伤心事。
可是今天，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解下了自己的官帽，脱下了官服，只穿着一件粗布烂服，走了下来，他走到了施水仁身旁，然后，跪了下来，跪在明镜高悬牌匾之下。
接着慕容云破一字一顿地道：“那是因为，凌天让化名成了慕容云破，城主慕容云破！”
顷刻之间，衙门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再说话。
除了苏落外，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更加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慕容云破抽出了堵住施水仁嘴的布条，可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
施水仁能说什么呢？他是什么都无法去否认了啊！
慕容云破声音变得哀婉：“当年，你们……不，是我们，我们恰巧遇到了赶往这里赴任的城主慕容云破。”
“这时又逢我们发现太华山蕴含有大量铁矿，于是我们决定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慕容云破，用我们四条命，来搏一个锦衣玉食的未来。”
“我既然成了慕容城主，那我带去的那些捕头和众多捕快，在我背叛下，哪有不死的道理，施水仁又哪里不成为定安城捕头的道理，太华山采矿权又哪有不归于江不二的道理。”
“在那之后，我虽然再没和你们兴风作浪，但对于你们的行径，却一直是袖手旁观，那些被你们杀死的人，虽非我所杀，但可以说是因我凌天让而死，而且我之前杀的人，在我手上留下的鲜血，虽然能用水洗掉，但它会永远在我心中，也许，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报应存在。”
“做的坏事多了，报应就会降临。”
慕容云破声音渐渐低沉，他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孩子，那早早夭折的三个可爱的孩子。
每当妻子慕容慧问他，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会夭折时，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不想也不敢去回答，难道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告诉妻子慕容慧？
坦白自己是杀人如麻的海盗？
坦白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坦言自己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吗？！
是的，那个被他们杀死的叫做慕容云破的男子，是慕容慧的父亲！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在女孩说她也是去定安城，说她的名字叫慕容慧，说她的父亲是一个大官的时候。
慕容云破不仅杀了她父亲，还阴谋残害了她所有的家人，若非她之前由于救他跌落悬崖，是的，为了救他凌天让而跌落悬崖，可最后换来的，是他凌天让费尽心机谋害她的家人。
慕容云破还在沉默，但围观的定安城百姓已经沸腾。
“城主，您一定是在说笑，您怎么会是满手沾满鲜血的歹徒呢，不，我们不相信！”
“对，我们不相信！城主，您一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走吧走吧，我们都别看了，城主今天在跟我们闹着玩，大家可别当真！”
说话之间，围观的定安城百姓真的在一个个离去，快速离去。
有些事情，是不是不亲眼看到，就可以说那是假的，不曾发生过？
衙门外一个百姓也没有了，全都走了个精光，便连本地的地痞流氓都躲得远远的。
外面一片寂静，慕容云破却又开始说话：“随着我三个孩子的夭折，我越来越觉得这世上是有报应的，我也觉得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把你们三个都杀死，用当年你们杀死慕容云破的方法。”
“其实杀死他们的过程很简单，因为他们都对我没有防备，而就算我不小心留下了沾有泥的脚印，作为一直是出现在杀人现场的我，谁又能想到，那是我杀人时留下的？”
说着他望了一眼苏落，道：“我每次都第一个到死亡现场，不仅是混乱现场的鞋印，还有就是，将我之前不小心遗留的线索打扫干净，这就是你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原因。”
忽然慕容云破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杀死他们三个后，继续做我的城主，可我还是露出了马脚。”
“在你看到仵作为吃到家乡的虾子而热泪盈眶时，你终于怀疑起十来年未回过故乡的我，面对你送的家乡特产的毫无感觉。”
“我之前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露出马脚，但当我看到痛哭流涕的仵作时，忽然明白，家乡的东西，对于一个离家多年的人是何等重大的意义。”
此刻还在衙门内的苏落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确实是通过这一点怀疑起了慕容云破，他原本想让叶天去慕容云破的家乡询问一下，有关慕容云破的相关信息，来证实面前的慕容云破是不是真的，现在看来，他的怀疑是对的。
但苏落却希望那是错的。
第二天。
慕容云破被州府的官差押走的时候，定安城的所有百姓都蜂拥而出。
不管是贫民，还是富商，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青楼女子，不管是家财万贯的地主，还是要饭的乞丐，他们在这一天聚集到了一起，挤满定安城的大街小巷，挤满定安城的每一条路，他们说，不能让官差把他们的城主大人带走。
怎么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城主大人带走呢。
城主走了，以后我们这些老人累的时候，谁来帮我们做农事，捶背揉肩啊？
怎么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城主大人带走呢。
城主走了，以后我们被坏人欺负的时候，谁来帮我们主持公道啊？
怎么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城主大人带走呢。
城主走了，以后有了困难，谁随叫随到地帮我们啊？
怎么能……
押解的官差把刀拔了出来，可没有一个人退后。
官差又说，如果他们再不退下，就格杀勿论，可结果定安城百姓还是不让路，最后还是凌天让，不，这时应该叫他做慕容云破更合适，最后还是慕容云破跪下来，求定安城百姓让开，否则他便即刻自尽，这才让定安城百姓让了开来。
慕容云破被官差押解走时，定安城百姓都跪在了地上，跪送帮了他们十年的慕容云破城主。
定安城很大，出定安城的路很远，就在这条很远的路上，一个个百姓紧挨着跪在地上，他们在流泪，似乎慕容云破曾帮他们解决的伤痛，在这一天一同爆发了出来。
慕容云破被押走时，所有定安城百姓前来相送。
叶天忽然想到，前不久苏落对风羽城那位酷爱习武，因此而离家出走的那位富商儿子说的话。
当时富商儿子问：“其实，谁都可以做善事，对吧？”
苏落点了点头说：“对，谁都可以做善事……”
是的，谁都可以行善，哪怕之前是一个坏人。
你之前做了恶，因此而让别人憎恶你，可这并不代表你行善时，没有人会因此感激你。
就像云幻大师所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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