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公馆。
一间房间里,书婉仪正蹲在一个竹筐前,仔细整理着里面的婴儿衣物。
她算了算,慕幽笛临产正好是来年初,天气冷,需要多准备冬春季小衣裳。
她拿起一件淡蓝色的小袄,手指抚过细密的针脚,说道:“这件倒是合适,料子软和,尺寸也宽松。”
一旁的宴澧看一眼她手里的衣服,目光转到她手边那一大箱婴儿衣裳,疑惑道:“需要准备那么多吗?一个小婴儿穿得了那么多?”
书婉仪抬头看他一眼,“你们大老爷们儿不懂,小孩子的衣服需要勤洗勤换,这都不够呢。”
宴澧大吃一惊,眼前一筐衣服,四嫂竟然还嫌不够。
书婉仪不理会他,没结婚没养孩子的男人,完全不懂生养孩子的艰难。
她又取出几双绣着小动物图案的小袜子,整整齐齐地放在竹筐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宴霜的声音传来。
“四嫂,你在忙什么呢?”宴霜走进屋里,看到站在书婉仪身旁的宴澧,“五哥也在啊?”
他刚才路过房间,看到书婉仪的身影,就进来看看。
宴霜的目光落在满筐的婴儿物品上。“这么多?给幽笛和孩子准备的吗?”
书婉仪没抬头,不过点了点头,“嗯。”
她手里继续叠着一块浅黄色的尿布:“她月份大了,出门不方便,得有人替她准备些婴儿的东西,免得临产再准备,那就来不及了。”
她终于抬头瞥了宴霜一眼,“哪像你,就知道送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宴霜觉得自己冤枉,“什么华而不实?衣服,鞋子,糕点,水果,吃的用的都有,那不都是幽笛需要的吗?哪件东西不实用?”
他随手拿起一件小巧的虎头帽把玩。
书婉仪将他手里的虎头帽拿过来,放进竹筐里,盖上盖子,这才站起身。
她拍了拍旗袍下摆,带着长辈和过来人特有的语气,说道:“慕幽笛现在七个月的身子了,吃的用的都要特别谨慎,你上回送的那些南洋水果都是热性的,孕妇吃了上火,还有那盒桂花糕点,我一看,里头竟然掺着山楂馅?那可是滑胎的东西啊!你......”
宴霜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滑胎?我......我不知道啊,那怎么办,我这就去拿回来。”
说着,他就要冲出去,被书婉仪一把拽了回来,“都多久的事了?我早拿回来了,幸好我去看了,不然......”
书婉仪叹了口气,知道宴霜这是为了慕幽笛,“你们男人啊,心思是好的,可这些女人家的事,你们哪里懂?还得是我们这些过来人把把关才行。”
宴霜看着书婉仪,神情认真道:“四嫂,谢谢你。”
宴澧也笑道:“六弟,你啊,以后让四嫂操心弟妹的事吧,你专心自己的生意就行。”
这声弟妹,把宴霜听得心花怒放,他拍拍宴澧的肩膀,“行,听你的,五哥。”
三人在屋里聊着欢畅,却没有注意到门外,走廊的阴影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沈玉致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从门缝看着房间里丈夫的侧脸,那双平日里对她少有温度的眼睛,此刻却因另一个女人而闪着柔和的光。
不,不只是另一个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玉致抚上自己的腹部,那隆起的肚子里,孕育的不但不是心仪之人的孩子,还是一个罪恶的见证,这对沈玉致来说,其实是一种心结。
她知道自己可以用恩情套牢宴霜,却难以套牢他的心。
此时,书婉仪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幽笛一个人住终究不方便,她不愿意我去照顾,不如,给她找个老妈子照顾吧。”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宴霜才说道:“行,四嫂,你费心物色一个有经验的,手脚利索一点的,价格好说。”
书婉仪笑道:“我早就在打听了,放心吧。”
沈玉致面色阴沉。
好,很好!她这个丈夫,对那个女人倒是用尽了心思。
房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沈玉致悄然后退,慢慢走开。
她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身旁是家庭医生正在为她诊断,看胎儿发育是否正常。
医生见她愁眉不展,提醒她,“夫人不要郁结于心,要放开胸怀,否则对自己和孩子的健康都不利。”
沈玉致依旧发着呆。
医生见状,知道劝说无用,摇着头走了出去。
沈玉致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那个车夫回来汇报了情况,既然举报不成,那就只能换条路。
她想了想,书婉仪不是在找老妈子吗?她就替她们找一个老妈子‘伺候’慕幽笛。
临产期到了,到时候产妇和婴儿,都是最脆弱的时候......
这时,一个女佣端着安神汤进来,“六夫人,医生嘱咐熬的安神汤好了。”
“放着吧。”沈玉致懒懒地说道。
忽然,她问女佣:“让人去查一下,汉口哪些老妈子接生婆手艺好的,找几个......”她低声在女佣的耳边叮嘱着。最后不忘强调,“务必要可靠的,多花些钱也无妨。”
“是。”女佣低头应声,退出了房间。
沈玉致端起安神汤,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
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
一个多月后。
进入一九二九年,也是民国十八年,农历己巳蛇年。
随着蒋汪争权的白热化,密查组的任务也越来越多,人手越来越不足,甚至就连慕幽笛这样临产的孕妇都要被征召做任务。
潘部长来过好几次,想让她多少回复些上面的电报,可是慕幽笛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任由电报机的灯不停闪烁。
潘部长每次想训斥她,可看到她挺着大肚子,苦着脸看着他,话就说不出口。他也只能带着愤怒和懊恼的复杂神色离开。
正当外面互相厮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慕幽笛此时正扶着腰,慢慢在屋里来回踱步。
将近九个月大的身孕让她行动起来十分不便,但医生说要适当走动,她也只能照做。
她抬头看着昏黄的天空,明明是春天,但是没有绿意也没有湛蓝,整个城市笼罩在昏黄色里。
她抬手不自觉地抚上隆起的腹部。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慕幽笛缓步走过去,轻声问:“谁?”
“幽笛,是我。”书婉仪的声音传进来。
慕幽笛拧开门,看到门外站着好几个人,除了书婉仪、宴霜、宴澧,还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中年女人。
慕幽笛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
书婉仪让宴霜和宴澧将几个大竹筐抬进来,笑道:“幽笛,我们给你带些好东西过来,顺便给你找了两个老妈子伺候你。”
她指着年长的老妈子,“这是李妈。”又指着另一个中年女人,“那是王妈,这两位都是汉口鼎鼎有名的月子好手,到时候你临产坐月子,少不得人照顾,这两位就是我们找来专门伺候你的。”
李妈和王妈看到眼前的女人,对视一眼,齐齐叫了声:“夫人。”
慕幽笛看了两人一眼,两人长相倒是挺慈祥亲和,她朝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宴霜和宴澧搬完竹筐,两个老妈子很有眼力见,立刻替慕幽笛收拾屋子,将竹筐里的东西码放整齐。
书婉仪看着两人手脚利索,顿时放心下来。
慕幽笛同意李妈和王妈留下来,宴霜和书婉仪见她答应,满意地离开。
慕幽笛喜静,但书婉仪说的也对,如果没人照顾,她如今行动总归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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