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小人物

张有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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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垣之战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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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骑兵就在等袁术一句承诺,濮阳有数不尽的财物杀不尽的老幼,都是袁术命令跟匈奴人没多大关系,大家都在抢大汉帝国怪不到自己头上。

先是列阵等了一会,集合完毕后近两千骑兵开始催马缓步前进,他们并不着急,慢慢的向曹仁的军阵接近。接近到百步之内纷纷抛射箭雨,这回不似以往匈奴骑兵并未圈马离去,收起弓矢穿甲胄的骑兵带头加速,几十名骑兵速度最快超越大队直奔拒马而来。

随着距离接近能看到他们手里都提着粗粗的绳索,曹仁面色大变心道终于来了,扭头边走边发令:“长矛手向前,向前!射铁箭,不要留箭!全射出去!”

不必等待曹仁发令,弓箭手在各队队将的命令下已经射出铁箭,全军都明白失去拒马防护,面对高速冲锋而来的密集骑兵意味着什么。不能用骨箭头或石箭头的箭矢对射了,面对披甲骑兵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只能用金属箭头射出密集的箭雨才会产生阻滞效果。

经过之前几次试探,曹仁阵前匆忙挖掘本就不多的陷坑全部暴露,暴露就意味失去作用,直奔拒马的骑手身穿两层皮甲,半趴在马背躲避箭雨,几人一组绕过陷坑冲到拒马面前,甩出绳索套住拒马突出的木柱拨马就走。这些粗大绳索只要套中的足够多,拉倒拒马之后便可拖拽到远处。

冒着一阵一阵的箭雨,每个倒下的骑兵都是身中数箭,依仗着身上的厚甲只要没射中面部要害仍旧能踉跄爬起来,只是马却跑远了,没有了马力也就失去了对拒马的威胁,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如此。

箭雨的阻止固然有效,可仍有两处拒马被拉倒拽走。后续骑兵伴着滚滚烟尘越过缺口突然冲进密集的步兵阵列中。先是一声声脆响,那是矛兵的木质长矛被冲击力折断的声音,之后是连续嘭嘭声,那是骑兵靠着自重和高速度带来的强劲冲击力撞碎阻挡的一切。

瞬间步兵阵列就出现几道长长的血路,骑兵就这样透阵而过,留下身后一路的尸体,直接到达阵势中央的一道矮墙。军阵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通常会挖掘浅壕,用掘出的土修筑矮墙作为战斗不利时进行辗转和阻滞敌方攻势的依靠。

换做大汉国力昌盛时期,没人会费时费力挖壕沟,现成的武罡车更有效,哪怕没有武罡车辎重大车也能凑合用。乱世里小军阀没这条件,铠甲都比人值钱更别说大车了。

由于仓促,曹仁修筑的土墙断断续续,很多只是接近一个人的小腿高,按说是挡不住骑兵跃马而过。匈奴骑兵并未跨过矮墙继续冲击而是转马横冲弓手,随着弓手遭受打击箭雨明显减弱,借着箭雨减弱更多拒马被拽到。

骑兵源源不断冲进步兵阵列,眼前景象曹仁心中在滴血:“传令,传令曹子和横断!”

陷阵都尉乐进挤上前,手指着对面没有参与冲锋的上千匈奴骑兵:“骑兵现在出击会遭到对方横断!”见曹仁犹豫,乐进拱手提醒:“不如驱赶剩下的军士冲进去厮杀,阵中有壕沟矮墙空间小靠人多一定能把骑兵堵住。”

曹仁眼睛一立:“曹子和横断!立刻!”同时拔剑出鞘朝乐进一招:“现在,按你说的去做!退者就地斩杀!”

曹仁是真没办法了,如乐进所说或许有效,但是如此一来全军右翼也就废了,只恨仓促迎敌不然凭借完善工事未必能让骑兵轻易破阵。事已至此不如赌上一赌,横断和乱战同时进行也许会有撑下去的机会。

所谓横断即从横里截断,是骑兵的一类战术,简单说就是冲击对方的侧面,这样做会对敌方造成极大混乱同时最大限度的杀伤敌军保存自己。曹纯本就随时准备出击,接到命令也不耽误,率部直奔匈奴骑兵侧翼冲杀过去。

战场上右贤王刘去卑很兴奋,兄弟潘六奚带领右部骑兵收割曹仁的步兵,对向配合他的是左部卜满。卜氏是匈奴大姓,原为须卜氏后改成卜姓,世代任沮渠高官,十六国后期散居在山西陕西后世逐渐扩散至各地。

眼见曹仁一半的军力逐渐瓦解,刘去卑得意的对潘六奚叫嚷:“差不多该结束了。”

潘六奚明白这是要骑兵先后撤出去,为再次冲锋留出加速的距离。应了一声派人去通知左部卜满。刚过一会儿,忽然见到曹纯正从侧面向战场冲来,目标正是匈奴骑兵大队的腰部,刘去裨还满不在乎,曹纯要横断必须要经过呼厨泉前方,那还有上千骑兵,他坚信曹纯骑兵将遭到呼厨泉左部骑兵的横断变得有来无回。

刘去卑在亲卫的护送下脱离到战场一侧,想以更好的视角观看骑兵的突进,这时曹纯的骑兵正通过呼厨泉正面径直冲过来,透过烟尘已经隐约能看到曹纯骑兵的军旗。卜满策马来到刘去卑不远处高喊:“怎么没人截住他们?”

呼厨泉没有动静刘去卑也大感意外,按说曹纯要横断必须要经过呼厨泉前方,此时上千骑兵发动攻击定能造成曹纯巨大战损。然而呼厨泉就在那不动,那些观战的左部骑兵战马嘶鸣四蹄乱蹬,马上的骑士也一样在焦虑的等待冲击的命令,眼睁睁看着曹纯骑兵于自军面前百步外鱼贯通过。

瞬息之间刘去卑军遭到曹纯打击,这些骑兵刚刚退回来,都在换马准备再次杀向曹仁,曹纯冲过来他们也看到了,看到也不怕,同刘去卑一样所有人都不在意。等到曹纯靠近了才发现不妙,其中很多骑兵已经调转马头面向曹纯,没等催马加速曹纯的骑兵就到了眼前。

骑兵对冲就看速度,没有了速度就和木桩草人差不多,事实上曹纯最先撞上的不是骑兵而是刚被替换下来的马群,马群立刻就惊了,反向对着匈奴骑兵撞了过去。等到曹纯骑兵透阵而过,整个匈奴后阵一片狼藉。

兵看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有的茫然失措,有的在招呼乱跑的马匹,有的打马远远的躲避,更多的是乱跑的马匹——都是换下来的和没来得及换的。绕是匈奴骑手马术高超,面对受惊的马群能做的也只有四下散开各自躲避。

曹纯带领骑兵冲过百步后停下,掉头看着己方骑兵居然也散了,一群一帮乱哄哄整队。曹纯明白正面作战无论如何不是匈奴骑兵对手,就比如此次横断,两军接阵时己方骑兵松松散散没什么冲击力,如果不是突然袭击惊了马群,很可能就陷在里面出不来,与其说匈奴骑兵是被杀散不如说是被吓乱。

这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游牧民自小生活在马背上,骑马打猎结伙抢劫就是日常的生活,控马能力结阵配合不是临时训练几个月的中原人能比。毕竟能骑马行进和骑马作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甚至说当下曹纯麾下没有能在马上开弓射箭的骑士,当然拉弓做样子是另一回事。

其二就是马匹,匈奴马匹产自北地凉州不说,除了平时骑乘的驮马,双战马甚至三战马都很普遍,战斗间隙能够从容换马始终保持马力充沛。自己这边马匹则都是拼凑,真正的战马还不够半数。

刚才一路冲来已经有很多马匹不住猛喘,继续冲怕是要有人掉队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匈奴骑手自小就与马匹接触,照料马匹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耳睹目染就是半个兽医。拿顺手为之的修蹄子来说,中原骑手非得找兽医才行更不要提日常疫病的防治,如此一来就算配备一人双马,对曹纯的骑兵来说也是徒曾负担。

即便这样此次横断也非常及时,匈奴骑兵大部分因为突然的横断处于混乱状态,仍旧滞留曹仁阵势中厮杀的匈奴骑兵不到两百,他们的任务是保住缺口等待身后大队骑兵再次进入,随着曹仁驱赶更多的步兵挤进战场,没了驰骋空间这些骑兵越来越窘迫,潘六奚组织几十个骑兵还纠缠,其余纷纷找机会冲出战阵远远射箭。

这样的混乱不会持续,一旦将领召集来去如风的骑兵立刻就会重新组织起来,到时将是惨烈的正面硬碰。必须趁机再冲一次,曹纯招呼一声再次冲向敌群,左右亲卫边呼喝周围紧跟曹纯,这次马速明显不如先前,驮马不如战马,拉重物和短促冲击是两回事,马力不济无法奔驰,很多骑兵干脆停下,全军呼啦啦席卷向前蔓延起来宛如长蛇一般。

侧面不远十几个匈奴骑士环卫一个铁甲罩袍将领,那人腰间非常显眼地系条赤红色的绶带,上面丝丝络络几条金线。当下曹纯也不顾得去数金线数量,总之赤带金彩不是单于就是贤王,当下毫不犹豫偏转马头直冲过去。

刘去卑正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太多不理解,远处卜满正在几个亲卫搀扶下上马,不知是懵了还是受了伤,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马背。身边亲卫大声呼喊,刘去卑这才发现曹纯正冲过来,烟尘一片也不知跟着多少骑士。

刘去卑一咬牙准备硬着头皮顶上去,就在此时北面轰隆隆连连闷响,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五六千匹马,马群身后几大股黑色浓烟腾空翻滚,受惊马群不知怎地混合了远处其他马群莽莽荡荡狂奔而来。

刘去卑和咫尺外的曹纯对望一眼,相互默契地一同打马朝南逃去,紧跟着他俩的是刘去卑亲卫和曹纯骑兵,之后是从战场出来的潘六奚带着一千多匈奴骑士混杂着茫茫多的惊马。

马群受惊后会朝一个方向猛奔,马匹体力不支就会脱离,马群数量就会逐渐减少,直到少到一定数量才会停下。被裹挟在其中身处边上的还好,若是在中间,那在马群停下之前只能顺着群马奔跑的方向跟着跑。停下和转向都有可能被撞,一旦被撞失去速度,紧接而来就是第二下,第三下撞击,马还可以活下来,骑士落马就会被踩做肉泥。

匈奴骑手的优势显现出来,胯下马力不济瞅准时机跳越到身旁马匹背上继续前进,可曹纯的骑兵不行,拼凑的驮马在实施横断后马力枯竭,根本无法驮着骑士继续狂奔,很多曹军骑士马力枯竭被撞倒地,被后续群马将骑士活生生踩死。

如今曹军骑兵剩下不到一半还跟着曹纯跑,不光是曹军骑兵,除了外围的少部分匈奴骑手,大多数匈奴人也在跟着疯跑,这是真正的逃命。大地在轰隆隆颤动,由下而上滚雷乍响,黑压压城墙行进,任何事物挡在面前都会被碾碎。

曹仁瞠目结舌,阵势前面数千骑兵被更多的马匹漫卷裹挟着朝战场中央碾压过去,那边刘祥与曹操中军恶战对外界浑然不觉。感觉着脚下的大地有节律地震动,身旁将校呼喊只能看到嘴巴在张合,除了隆隆的马蹄声什么都听不到,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灾难马上就会降临中军战场。

站在高车上的袁术接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黑山军崩了,刘宠没有任何试探全军押上两路夹击,夏侯惇发现战机后全军押上。中军的千人援军果然没起到多大作用,只是稍微拖延了一阵便溃散了,三个方向的夹击让黑山军立刻崩溃,因为其余三个方向都有敌人,败兵只能朝己方中军冲来。

另一个是好消息,曹军马上要崩了,刘祥攻击终于得手,曹操军被迫后退,刘祥的前锋已经看到了曹操将旗,和那旗下的矮小胖子——曹操本人。中军校尉史涣指挥亲卫在一个小坡地列成环阵作为最后的防线,军司马于禁带着剩余的军士在亲卫防线前面殊死抵抗,南阳军冲击越来越强,曹操军不时有军士丢掉武器四散逃跑,看样子随时都有被突破的可能。

刘宠你尽管得意啊,袁术立在高车上腹诽。黑山军的崩溃袁术已经不在意了,曹操中军失去了建制,等刘祥的南阳军夺取了曹军中军阵地,依靠一个小土坡和亲卫负隅顽抗毫无意义,对于曹操来说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不就是换家么,对此袁术心里有底,别看黑山军崩了可毕竟是八千人,对方也不敢太过逼迫,只是驱赶着想要借力冲击袁术中军。然而袁公路是何许人?早已胸有成竹,黑山军冲过来又怎样,我袁某人中军已经离开,我转进平移了。

不管是匈奴人还是黑山军死不死和他袁公路关系不大,除了从洛阳带出来的虎贲武士其他人在他眼里也是炮灰而已,袁术认为有嫡系南阳军就够了。再说不管匈奴人还是黑山军死的多些更好,日后以己为尊也会少很多的麻烦。

“传令刘祥半个时辰务必破敌,传令戚寄,秦翊随吾押后,余下各部占领曹军阵地列阵。”袁术大手一挥发出命令,下车上马在百名虎贲骑士簇拥下,看了眼南边奔溃的黑山军,心到刘宠啊刘宠咱们来日方长,随后骑马悠哉地朝戚寄、秦翊两军行去。

接到袁术的新命令刘祥很有信心,不用半个时辰,南阳军再冲一次就可以结束。这时远处传来隆隆之声,隐约黑压压一片人喊马嘶夹杂着滚滚烟尘席卷而来。刘祥闻声奇怪,挑了个高处手搭凉棚放眼观瞧,待看清楚了心下大吃一惊,不知多少人马势不可挡地压来。

刘祥咽了口吐沫,他的军阵分成了三部分,现在前部正在猛攻曹军最后的阵地,后续军士有的就地歇息,有的正列阵准备替换前部,可以说现在南阳军阵列侧面全部暴露在冲击范围之内。正考虑如何是好,整个南阳军和曹军也发现了不对,战场忽然安静下来,双方也不打了,尤其是南阳军中央阵列的军士纷纷站起身来,惊愕的扭头全都不知所措。

只愣了一会儿刘祥大叫起来:“快,快,快散开!跑!”

可他的声音瞬间便淹没在了隆隆马蹄声中,伴随着大地的震颤,整个南阳军中段阵列迅速的消失在卷起的烟尘中。片刻后整个战场静止一般,曹仁已经得到消息,远远的望着中军方向嘴里不住呢喃:“南阳军没了。”

曹军将领们收拢溃兵后再次建立起防御,曹操身子一软扑通坐到地上,搓着手心里的冷汗,土坡下边几千南阳兵已然看懵了,他们还保持着进攻的姿势,手中拿着的武器和面前都曹军相互指着,也不进攻也不溃逃茫然的呆在原地。

绝境逢胜曹操不由地笑出声来:“南阳军,南阳军没了。”

受惊的马群在踏过南阳军后慢慢停了下来,大群大群的聚集在战场南边不远处,经过马群践踏那里已经不能称为战场了,整个地域混杂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到处是残缺的尸体和碎肉,血液混合着泥土和肉块,相互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哀嚎,但很快便沉寂下去。很多惊魂未定的匈奴骑手开始收拢马匹,逐渐形成了以刘去俾为中心的军阵,再也无心恋战缓缓朝西北退去。

袁术骑在马上手举马鞭也不挥打,只是在那举着,看着面前匈奴人缓缓退走,猛地挥鞭子抽打身旁的戚寄。鞭子打在戚寄的铁甲上砰砰作响,戚寄也不躲缩头任由袁术抽打,打了好一会袁术打累了,扔了鞭子双手捂脸呜呜哭起来。

此战便这样结束了,袁术联军损失巨大,黑山军溃散郭大贤,李大目战死,黑山军本部还在冀州,虽说损失大却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匈奴内部因权利争夺本有嫌隙,于夫罗不出击则彻底激化矛盾,很明显于夫罗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多数匈奴人都不满于夫罗排除异己的拙劣手段选择追随刘去俾。

刘去俾带着左部和大部分右部骑士向西退到了蒲城一带,于夫罗则干脆带着少数忠诚的左部骑士远远跑去更西边的匡城打劫,总的说来匈奴人损失很小,然而却彻底分裂了。袁术是最惨的,立身的本钱南阳军瞬间没了三分之一,与曹军接战的三分之一在失去指挥后茫然不知所措,被曹军一逼迫散的散降的降。

这只先后由孙坚刘祥统帅,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百战强军就只剩下最后的三分之一,其余各军无论说是训练,还是装备都不能与之相比。又逢乱世再想重建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怪袁术失声痛哭,此役他彻底失去了北上争霸的本钱。

袁术本想凭借剩余中军继续打一下,可见到死里逃生的杨弘亲口说出刘祥死讯,再加众人劝阻的理由很充分:曹军中军稳定住了,夏侯惇没大损失,曹仁部还可以打,还有可恶的刘宠五千陈国兵,我军兵不满万加上军心已经散,即使心有不甘也无力回天。恨恨的袁术终究还是退去陈留郡,没脸面去见张邈,躲在雍丘城里整天唉声叹气。如今他只能绕道回老家汝南恢复,远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曹军虽说是惨胜,骑兵死伤过半算垮了,曹仁部受到骑兵突击避无可避也是伤亡半数,中军更多的是逃散,兵士胜利以后收拢可以恢复,在短兵相接中损失的多是敢战老兵,这些不是短时间能够补充。好在没有任何一个军中宿将被击杀,更主要的是,袁术南阳军的装备辎重全都缴获了。

打扫战场期间发生了小插曲,一些刘去俾的匈奴游骑也靠过来抢夺,主要是铁甲,他们皮甲不少但铁甲这东西匈奴人造不出来。双方偶尔发生些小冲突,你骂我一句我扔你一石头,冲突中匈奴人一触即退,曹军也就不理了。

一是匈奴游骑人少拿走的不多;二来是东西实在太丰富了,除了武器盔甲,还有不少完好的首级和钱财,真心顾不过来。其中就有刘祥的人头,他被数匹惊马连续撞击当场死去。尸体飞出很远落在了一处毁坏的拒马上,拒马的尖刺透过铁甲当胸穿出,直挺挺的挂在那里等着被割去首级。

曹操和刘宠两军汇合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师长垣城,记录军功点算缴获,当晚大排延宴。

陈王刘宠虽然是客军,按亲王身份还得高坐主位,左手边为兖州牧曹操,曹仁,夏侯惇等人,右侧陈国相骆俊刘琬及陈国各尉,却没见刘珪刘琰。

刘琰等打完了仗,跟夏侯惇借了两个矛手到战场上收死人头去了。到不是刘琰贪功,夏侯惇对刘琰的声音和外貌有些惊奇,总觉得哪里见过,见她作战时远远躲在后面观看,心里更加的厌恶。

他知道陈王的秉性不好色,只当是哪一家贵戚公子跑来刷一刷军功。等到作战完毕刘琰前来告辞时,有意无意提起打扫战场的事,一句小奶娃你敢去割人头吗?明面上给这位公子领功发财的机会,但是话里话外透露出不屑与轻蔑。

刘琰心里大为不爽,心念一动这种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自己怎么说也亲身打过仗还杀过胡人,割死人脑袋又算得了什么。既然你叫我去发财,那我何必扭捏作态?干脆朝夏侯惇借了两个矛手进入战场打扫,夏侯惇望着远去背影冷哼一声也就不管了。

都到吃饭时间了人也没回来,刘珪心中忧虑,找曹纯借几个骑兵去寻找,曹纯得知他是平原从事倒也乐的帮忙,也是他兄妹俩身份低微,没有惊动别人倒也不耽误开宴。

开宴前先举行献俘仪式,选了几个官职高的俘虏押到院子当中,曹操毫不掩饰欣喜,对着陈王拱手:“此战幸赖大王相助。”

人情世故都这样办,主人说句客气话先开个头儿,等陈王接口再说几句勉励的话,分配过俘虏大家也好敞开了吃喝庆祝一番。

“坑。”陈王只说了一个字,却让曹操大惊失色,陈王俘虏了两千多黑山军,那些都是土里翻食的农民杀就杀了。自己这边可是两千多精锐南阳军,给谁卖命不是卖,曹操有信心收归己用。刚才你陈王说坑是什么意思?太阴险了,你收编不成也不给我机会壮大实力。

”尽坑之。“陈王眯着眼睛盯着曹操。

曹操沉着脸低头犹豫半响,咬紧牙关猛的抬手朝院中俘虏挥了挥,再次看向陈王脸上却是一片喜色:“大王请!”言罢端起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谈到昨日战事,除了感谢陈王救助之恩,在坐无不觉得匪夷所思。按说马群有匈奴骑士看守怎么忽然就惊的朝南跑?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说是乃天意为之。

众人正疑惑间,门外走进侍卫对低声曹操耳语一番,曹操举杯环视开口说道:“诸位,此战诚赖天之幸,此外也有人助,一位义士率数十游侠奋击方立此奇功。”

曹操讲完顿了顿:“方才得报此人正在门外,待操请来与诸公相见畅谈。”

说罢一招手,不一会门外进来一人,身材瘦小一身儒衫,头顶纶巾飘飘然昂首而入,等走近了仔细一看,衣服又脏又旧好几处破洞连补丁都不打;头上纶巾到还干净,只是太小,仅能遮住发髻;油腻腻的头发满是散乱的发丝,蜡黄的面色泛着黑污多半是营养不良加上不爱洗脸,络腮的胡子半长不短显然是很少打理;腰上只挂个佩绳根本没钱买玉,走快一点绳子头儿就乱飞,没有袜子赤脚蹬着双草鞋。

这人缓步走到堂上先是朝陈王刘宠一揖到地,又向曹操深深施礼,之后双手作揖环顾一周,最后再次向陈王躬身一揖:“在下陈留史路见过大王。”

“抬起头来。”

“诺。”史路站直身体,眼睛盯着陈王脚前的地面不敢乱动。

“不必拘谨,此战你出力甚大,你所为本王与诸位多有疑惑之处,请不吝赐教。”

等陈王说完史路又一次躬身做揖:“素闻曹兖州仁德,在下早有归附之心,奈何无有居荐又身无长技。中平时师从乐长史与前车骑将军处行走,典客或治粟间,起草,算计,行令诸事屡受何车骑嘉奖,然不忘家师言修德克己度量谨慎,何为修德,曰修习宏度养气也,见善则迁点滴所聚,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者。。。。。。”

“慢来,慢来。”陈王刘宠眉头紧皱赶紧打断,他是个直率的人,你就说怎么打就完了,拿履历做开场白也行,怎么还谈上经义了,再不打断看样子还要长篇大论一番不可。

知道你着急找工作,可你得分场合不是,这儿不是招聘面试,大家明白如果是儒生主持的话你俩能谈一天,可当下是什么情况,在坐的全是抽刀砍人的丘八,别看骆俊是个文官,那也是个急脾气,还是个务实的主儿。

你跟他说钱粮没问题说砍人也可以,考完试了课本就扔,甭整虚的说钱就完了其他的免谈。我们大家伙儿都等喝酒可没精力跟你在这谈经论义画大饼。想到此处陈王偷眼望向曹操,见曹操双手紧握皱眉咬牙,看这样子能不能听懂先不论,至少也是不愿意听。

史路立刻反应过来,紧忙说道:“适逢匈奴换马,嘈杂混乱,又见曹公骑兵出击,胡人纷纷赶去单于处聚集,某便带人乘机呐喊,焚烧匈奴人草料,匈奴马群便惊了,当下盛北风,马群自然朝南。”

众人恍然大悟,忽听一人道:“看似简单,然匈奴悍勇狡诈,尤擅奔射,纵然突袭怕也是不易,受创几何?”

史路点点头:“十去七八。”

众人惊叹,陈国国相骆俊问道:“敢问先生如此强军何处所得?”

史路答道:“王度所部,年初某游济阴时结交,具是好汉。”

刘宠这边到没什么,曹操一边众将已是哗然,这王度原是东阿县丞,趁青州黄巾大乱兖州之际投了黄巾。曹操收服青州黄巾后唯独王度不服,纠集饥民与曹操在兖州反复争斗,其部多是东阿囚犯、官吏佃农、大户奴隶,这些人造起反来尤其悍勇。你来我走你走我追,尤其是王度烧仓毁田,有段时期曹军没有军粮甚至要靠吃桑葚野草度日,曹操恨的牙痒痒。后来还是程昱设计击破了王度,自此王度便不知所踪,没想到今日竟然是王度救了曹军。

曹操咬着牙冷声问道:“为何不见王度?”

史路苦笑叹息:“王寿思已然悔悟,此次便是来纳降,只为宽恕部众别无他求。可叹身中流失陷入马群之中。”

“悔悟?是饥困所迫吧。”曹仁冷冷地说道。

一旁史涣气愤接口:“多少官吏家破,佃户流失,至今都没恢复。”

“当初因为他兖州饿死了多少人。”

“若不为他我等也不会去抢百姓的粮食。”

“你抢了多少。”

“属他抢的多。”

“我是抢的多可人却被你收了投献。”兖州诸将也纷纷议论起来。

“够了。”曹操一出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手下这些夯货话说多了,抢百姓悄悄去做就得了说出来不怕遭人指摘吗?

黄巾大乱以来太多佃户奴仆成了流民,流民在某一地安定下来分得土地变成自由民,可着不成啊,政府要那么多人做什么,留一点儿能出官员俸禄就够了。所以军阀不抢官吏大户只抢百姓,逼着百姓去大户家投献或为部曲或做奴仆,平时顾及声名还要巧取豪夺,时下乱世多数人也没了顾虑——我要钱粮你要人,等自由民没的差不多也就算大治之世了。

有没有王度都是要抢的,因为自己就是官吏,可这种话能当面说出来么?那边陈王脸色已经不好看了,骆俊也冷冷的看着这些兖州军官。曹操心底冷哼,你为了你们刘家,我为了我们曹家,本质上都一样,我就不信你没趁机搜刮部曲奴仆,摆什么臭脸装什么清高,只是腹诽明面上并没表现出来。

史路摇头面带不屑:“与王寿思何干。”

声音引来关注,史路迈出一步:“上享朝廷俸禄下夺黎民膏脂,高门世宦,累家大族所为久矣,王寿思何能一呼百应?十羊九牧夺民私己尔。”

曹操正想着刘宠史路却来这么一出,诛心之论啊这属于,场面更尴尬了,一时又不知如何圆场,只能抬手指着史路:“呃,先生,嗯,嗯。”

这时一声轻咳,刘琬朝众人拱手,还特意对曹操点了点头:“适才听先生言师从乐景和。”

史路点点头,刘琬又问:“先生表字可是八达,可认得牵子经与刘玄德。”

“在下与牵子经同门,与刘玄德也是相熟。”史路具实回答。

“哈哈,真的是你。”刘琬站起来走到史路跟前:“诸位可曾听闻,子经义八达避?”

问完也不管众人,绕着史路走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仔细打量也知想看出什么:“中平六年十常侍作乱,大将军与何车骑具被害,乐景和也未能幸免。牵子经冒死收敛,约你一同送乐景和尸身归乡。”刘琬叹口气,袖子在眼角前晃了晃似是擦拭泪水,抬头双目圆蹬拔高声调:“在河内遇贼拦路,你史八达扭头便逃,众贼环绕争抢开棺,亏牵子经垂泪恳求,乐景和尸身才免遭亵渎。”

说道这里刘琬喉结抽动,好似强烈压制心中愤怒一般:“如这般鼠辈只顾跑路,究竟如何破贼未可知也。”

说完刘琬狠狠甩动袍袖不理史路,转身坐回去了。

这下全场哗然“莫不是王度之劳吧。”

“王度却有本事,可如何叫麾下统一口径?”

“噫,着不简单?”众人一副你懂的表情。

史路脸色涨红指着刘琬:“你,你,趋利避害,本性使然,何必,何必。”

刘琬也不示弱:“贼人与匈奴何大,见贼避见匈奴不避?”

史路也急了:“与贼搏胜而无用,退匈奴建功入仕,焉可比也。师亡矣,亡矣!你,你,生前不孝死了干叫!”

这生前不孝死了干叫着实惊呆全场,半刻之后哄堂大笑,这情景绝对罕见,史路是真急了居然说这种粗言糙语。

刘琬环顾众人边笑边说:“不若改作师亡不叫,烧马尽孝。”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很多人笑出了眼泪,莫要得罪文人,他们骂人不带脏字但绝对诛心,用手反复揉捏着你的心脏,嘴上跟你说快了快了再忍耐一下就死那种。

曹操是真佩服刘琬,暗竖大指这一波转移高啊,自己都不信史路能去打匈奴人了,他这样的多半事前出个主意,打起来躲到后面,等完事了对活着的人承诺一番,领了功劳博个出身。什么时代这种人都不缺,缺的是又有主意也会具体实施的人,况且刘琬说的自己也有印象,好像真有这么个人,着要是招揽回去不得把张邈气死。虽说张邈这人空有其表,可自己在兖州还少不了他,人家是名士大族影响力摆在那,兖州士族就吃他那套。自己在兖州拔擢寒门与当地大族争利已经让张邈心存芥蒂,这声名可是张邈的底线,目前曹操还没实力和兖州大族翻脸,为了这人去碰张邈的逆鳞即便真有些许能力也不值。

想到这里有了计较,和刘宠对视一眼征求建议,刘宠一脸不屑点头,意思是你看着办吧。

曹操伸出双手下压,等众人逐渐安静下来,对着气急败坏的史路缓声说道:“先生莫怪,此席间戏言尔。”说着站起身来:“先生之功操且记下,请满饮此杯,先行馆驿歇息,不日定有分说。”说着亲自斟酒笑着递给史路。

史路也不说话,接过酒杯一仰头喝光,朝众人拱手转身离去,还没走出庭院大门屋内又是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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