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请进。”
别失八里汗得到了瓦剌士兵足够的尊重。他刚出城门，便有瓦剌千夫长迎了上去，很有礼貌地领着他走进了瓦剌的军营。
走进军营，别失八里汗愣住了，只见眼前是一道长长的红地毯，从营门一直到中军大帐。
别失八里汗内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沿着红地毯，别失八里汗走进了大帐，红地毯两边，俱是手持长矛，只露双眼的大块头士兵。
别失八里汗知道这是在向自己炫耀，他心里冷哼一声，跟着千夫长，继续向前走去。
大帐门帘被两个士兵干净利落地掀开，别失八里汗的随行人员也被全部拦下，别失八里汗略微一顿，还是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大帐之中。
大帐内部陈设极其简单，一张长条桌，摆放着几个凳子，桌首位置，却坐着一个年轻人。
别失八里汗有点疑惑，也先这么年轻吗？
情报说是43岁的人，怎么看起来像20出头？
“汗王请坐。”
只见桌首那人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接着用手示意他入座。
别失八里汗朝着唯一的空位走了过去。
这个位置在桌首那人左手边。别失八里汗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更加疑惑了。
对面坐了一排人，与自己正对的那位，年龄倒像40来岁。可他身边那几个年龄看着都差不多啊？
“汗王，不必紧张。”
朱祁镇坐在桌首，温和而缓慢地说道。
“敢问，尊上可是瓦剌部大汗？”
别失八里汗起身，朝朱祁镇微微躬身行礼。
“哦？瓦剌汗？”只见桌首那人笑笑，解释道；“这里没有瓦剌汗，也先并没有称汗，他是大明蒙古地方首领，你可称之为太师、中书令，随意。”
说罢，别失八里汗只见桌首那位年轻人朝他正对面的那位中年人看了一眼，后者点头。
别失八里汗有点汗流浃背，这和自己设想的情景，怎么不一样呢？
这家伙，又是哪路神仙？
“汗王，你也是大明封臣，不是还说要去京师觐见朕吗？如今汗国与瓦剌产生冲突，朕来主持这个公道，不过分吧。”
朱祁镇突然转用汉话，接着又用蒙古语，将这句话重述一遍。
“你，你是大明天子？”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啊！”
别失八里汗大惊，他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他想到了土木堡之战，想起了大明那位太上皇。
如今皇位是先皇唯一的弟弟，而这位爷，好像一直没回京师呢？
难道他一直跟着也先？为什么？他不是一个俘虏吗？怎么也先这么给他面子？
一阵疑惑，让他的头瞬间大了起来。
“陛，陛下？”
“既然知道朕的身份，那朕来协调双方纠纷，汗王可接受？”
别失八里汗苦笑，我有不接受的选项吗，但他嘴上却说得好听：“陛下主持，臣自然是心悦诚服……”
“好了。”朱祁镇打断了他的马屁话，沉声说道。
“瓦剌与东察合台皆是朕的臣子，如今走到这一步，朕深感痛心。”
别失八里汗继续苦笑，你可真能装啊。
“此事起因并不复杂，汗国过错在先。当初朕与太师的商队足有数百人，满载十几万两银子的货物，没想到刚入绿洲，就被地方贵族所杀……”
“陛下，这是那个不开眼的狗贼瞒着臣干的，臣，臣并不知情啊。”
别失八里汗小声解释，不过朱祁镇并不理他。
“此事因汗国起衅所致，朕且问你，若换位处之，你当如何？”
“唉……”别失八里汗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此事是臣失察之过，臣无可辩驳。”
“但是，瓦剌灭我部落，又打到王城，终究是过了。”
“汗王，朕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还是换位处之，你打到和林，你会如何？”
别失八里汗再次沉默，许久，他缓缓说道：“臣明白了，请陛下圣裁。”
“那朕就接着说下去。灭了一个部落，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人者人恒杀之，商队数百无一活口，肇事者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包括别失八里汗在内，众人纷纷点头。
“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来自商队被劫掠。但战争的机器一旦发动，那就不是人的意志可以终止。”
“接下来，双方便是普普通通的战争。”
“而这场战争中，瓦剌有礼有节。瓦剌占领了十数个大小绿洲，但只要对方放弃抵抗，没有一人被杀害。而且各城镇中商人、农民的财产均未被侵犯。所查抄的，只有官仓及当地贵族府邸。汗王，朕说的可是实情？”
别失八里汗说道：“的确如此，臣没话说。”
“那好。接下来的别失八里之战，双方堂堂正正交锋，瓦剌以少敌多，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朕不忍生灵涂炭，也先亦念双方同胞之情，因此给汗王留下颜面。”
“今日，汗王也看见了，瓦剌并未折辱于你。战场有胜负，如今胜负以分，为黎民百姓计，和谈息兵乃最好选择。”
“当然，战败一方，自然是要承担后果的。汗王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朕就不再赘述了。”
“瓦剌部诸位，朕如此调停，可有异议？”
说罢，朱祁镇看了也先一眼。也先起身，行礼后回答：“但凭陛下圣裁。”
“好，那就开始谈谈，汗王愿为和平付出哪些代价吧……”
别失八里汗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终于落下了，眼下现场氛围倒不像战败谈判，而像宾主相欢。他仔细想来，朱祁镇所说，确实实情，虽身处瓦剌，也确实公允。
不过，哪有让战败方主动提代价的？别失八里汗当然不会傻到自己主动提赔偿，他决定先试探一下也先的口风。
别失八里汗斟酌一番，缓缓问道：“不知瓦剌方面，有那些要求？”
也先微微一笑，拿起了桌上的纸卷。
“瓦剌部要求，东察合台汗王赔偿商队货物损失及人员抚恤，合计白银30万两。”
别失八里汗松了口气，合计30万两，虽然抚恤金高了点，但问题不大。
也先接着念：“瓦剌部要求，东察合台汗王赔偿此次军事行动军费及伤亡抚恤，合计白银300万两。”
别失八里汗顿时头痛了起来。
300万两，对他来说，可谓是伤筋动骨了。
“无妨，若汗王拿不出来，可以分期付款。年息4厘，以关税抵押……”
朱祁镇笑着，体贴地为别失八里汗准备了解决方案。
别失八里汗感激地看了朱祁镇一眼。
“瓦剌部要求，东察合台汗王赔偿战争赔款，合计白银300万两。就这些，没了。”
别失八里汗：“？？？”
也先笑道：“军费和赔款是两回事，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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