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
更漏在慕容昭临时下榻的驿站客房里,滴答作响,如同和州此刻的脉搏,沉闷而压抑。窗外,月色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偶有稀疏的星光挣扎着透出,却照不亮这座江南名城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州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慕容昭,这位年方三十有五,便以铁腕、峻法、不畏权贵闻名于朝野的按察使,此刻正临窗而立。他身着一袭玄色常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这沉沉夜幕,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桌上,摊开着几份卷宗,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更添了几分孤绝与肃杀。
“大人,夜深了,该歇息了。”贴身护卫兼文书的秦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提醒。秦风跟随慕容昭多年,深知这位大人的脾性,一旦沉浸于案情,便常常彻夜不眠。
慕容昭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手,示意他将新送进来的密报递上。密报是用特殊药水写就,需以火烘烤方能显现。秦风熟练地取来火盆,小心翼翼地将密报在火上烘烤。
很快,一行行蝇头小楷显露出来,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急迫。内容是关于和州知府魏坤的一些近期活动。魏坤,和州的土皇帝,在任已逾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州府县各级,与当地士绅豪强盘根错节,早已将和州经营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此次慕容昭奉旨巡查江南吏治,矛头直指和州,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
“魏坤昨日宴请了通判、同知等六位州府主要官员,席间密谈甚久。今日一早,他又单独召见了漕运司提举王显。”秦风一边看着显现的字迹,一边低声复述。
慕容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本使这柄‘尚方宝剑’,还是让某些人坐不住了。宴请官员,是想统一口径,抱团取暖;召见王显,十有八九是想在漕运上做文章,或者销毁什么证据吧。”
秦风忧心忡忡道:“大人,魏坤经营和州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上至藩臬二司,下至里正甲首,都有他的人。我们初来乍到,人手不足,行事需万分谨慎。”
“谨慎是必要的,但绝非畏缩不前。”慕容昭转过身,目光坚定,“皇上派我来,不是让我来和稀泥的。和州吏治腐败,民怨沸腾,早已是沉疴痼疾,非下猛药不能治。这层层伪装,无论有多厚,本使都必须将它撕破!”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份卷宗,正是之前收到的匿名举报信,信中痛陈和州赋税苛重,官吏横征暴敛,尤其是盐铁专卖,弊端丛生,中饱私囊者大有人在,而魏坤便是这一切的总后台。但信中除了控诉,具体的人和事却语焉不详,显然举报人有所顾忌,或是掌握的信息有限。
“秦风,明日一早,你亲自去一趟州衙,调取近三年来和州的赋税账簿、盐铁专卖的出入库记录,还有各县上报的灾情、赈济款项明细。”慕容昭沉声道。
秦风闻言,眉头紧锁:“大人,魏坤早有防备,这些公开的账簿恐怕早已被他做了手脚,未必能查出什么端倪。而且,直接索要,恐怕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慕容昭眼中精光一闪,“本使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来了,而且目标明确。他越是惊慌,就越容易露出破绽。至于账簿,做过手脚的账簿,本身就是证据。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其中的破绽,顺藤摸瓜。”
顿了顿,慕容昭补充道:“另外,你秘密安排几个人,分别去城郊的几个村落,还有码头、市集,暗中查访,听听百姓的声音,尤其是关于赋税、徭役、盐价这些方面的。记住,务必隐蔽,不要暴露身份。”
“是,属下明白。”秦风领命,心中对慕容昭的果决与深谋暗自钦佩,同时也更加感到肩上责任之重。
夜色更深了。慕容昭依旧在灯下翻阅着有限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和州,就像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铁盒子,他需要找到那个撬开铁盒的支点。
***翌日清晨,和州知府衙门。***
魏坤端坐于正堂之上,一身绯色官袍,面容和蔼,眼神却深邃难测。他年近五旬,保养得宜,看起来像个久历官场的老好人,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副和善面孔下,掩藏着怎样的心机与狠辣。
当秦风手持慕容昭的手令,要求调取相关账簿档案时,魏坤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哎呀,秦老弟,辛苦辛苦!慕容大人远道而来,为国操劳,我等理当全力配合。”魏坤亲自起身相迎,拉着秦风的手嘘寒问暖,“账簿档案嘛,都是现成的,只是数量繁多,整理起来需要些时日。秦老弟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让户房、盐铁司的人赶紧整理,务必在今日午时之前,将大人要的东西,完整地送到驿站去。”
他话说得漂亮,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秦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此,便多谢魏知府了。我家大人说了,此事关系重大,还望魏知府尽快办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慕容大人的钧命,魏某岂敢怠慢?”魏坤连连应承,又挽留秦风用茶,被秦风婉言谢绝。
送走秦风,魏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他回到后堂,几名心腹官员早已等候在此,正是昨日被他宴请的通判刘默、同知张启等人。
“魏大人,慕容昭果然动手了,一上来就要查账簿。”刘默脸色凝重地说道。
张启也接口道:“是啊,这慕容昭在京城素有‘活阎王’之称,手段狠辣,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魏坤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道:“怕什么?账簿我们早就做了手脚,他们查不出什么名堂。倒是你们,回去之后,管好自己的人,嘴巴都严实一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漕运司提举王显:“王提举,漕运那边,尤其是那几批‘特殊’的货物,都处理干净了吗?”
王显连忙躬身道:“回大人,都处理干净了。账目上做了平,人也都打点好了,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魏坤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慕容昭初来乍到,无根无基,就算他有尚方宝剑在手,也未必能奈我何。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守口如瓶,他查不到实证,最多只能给我们安个‘治下不严’的罪名,到时候,朝中自有大人为我们说话。”
他口中的“朝中大人”,便是当朝户部尚书李嵩。魏坤是李嵩的门生,这些年没少给李嵩输送利益,两人关系盘根错节。魏坤相信,只要自己这边不出大的纰漏,李嵩一定会保他。
“不过,”魏坤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也不能一味被动防御。慕容昭不是喜欢查吗?那就给他找点事做,分散他的精力。刘通判,你去安排一下,让下面的人‘热闹’起来,最好能制造点民变的假象,逼得他不得不分神去处理。”
刘默心中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应道:“是,卑职明白。”他知道,魏坤这是要铤而走险了。
魏坤看着众人,语气严厉地说道:“记住,和州是我们的地盘,谁要是敢胳膊肘往外拐,泄露半点风声,休怪我魏坤不念旧情!”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表态:“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驿站内,慕容昭看着魏坤送来的一叠叠账簿,眉头越皱越紧。***
正如秦风所料,这些账簿记录得井井有条,收支平衡,从表面上看,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赋税征收合理,盐铁专卖井然有序,赈济款项也都如数发放。简直就是一个吏治清明的模范州府。
“大人,这些账簿做得天衣无缝,恐怕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秦风在一旁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
慕容昭放下账簿,揉了揉眉心,非但没有气馁,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兴奋:“越是完美,就越容易引人怀疑。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盐铁专卖的出库记录,“这一批上等精铁,说是运往州军械所,用于打造农具。但和州近三年并无大规模农具更新的记录,军械所也用不了这么多上等精铁。而且,这出库数量与入库数量,看似吻合,但仔细比对日期和经手人,就会发现其中有几处时间差和人名重复的疑点。”
秦风凑近一看,果然如慕容昭所说。
“还有这里,”慕容昭又指向另一处,“去年夏季,城西数县遭遇洪涝,上报灾情严重,朝廷下拨了三万两赈灾银。但从这支出明细上看,用于购买粮食、修缮房屋的款项只有一万五千两,剩下的一万五千两,说是用于‘安抚流民,稳定地方’,却没有具体的发放名单和领款记录,这未免也太笼统了。”
秦风恍然大悟:“大人是说,这消失的一万五千两赈灾银,很可能被他们中饱私囊了?”
“可能性极大。”慕容昭点头,“这只是初步的疑点。秦风,你把这些有问题的地方都标记出来,我们重点核查。另外,派去乡下和码头查访的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估计傍晚前后会有回报。”
“好,我们等。”慕容昭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魏坤以为,只要把表面功夫做足,就能蒙混过关。他太小看我慕容昭了。这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是惊涛骇浪,我要做的,就是掀起这惊涛骇浪,将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全部冲刷出来!”
***黄昏时分,派出去查访的人陆续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比慕容昭预想的还要糟糕。
“大人,属下扮作货郎,去了城西的几个村子。那里的百姓,对赋税徭役怨声载道。说是除了朝廷规定的正税,州府和县衙还巧立名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税,什么‘人头税’、‘车马税’、‘过桥税’,甚至连家里养几只鸡、几头猪都要交税。稍有反抗,就会被衙役抓去毒打,甚至投入大牢。”一名亲信护卫沉声禀报。
另一名护卫补充道:“属下在码头一带查访,那里的船工、搬运工都说,漕运司的人简直就是吸血鬼。无论是装货、卸货,都要给他们‘孝敬钱’,否则就百般刁难,故意拖延时间。而且,盐价奇高,官盐质量差,私盐泛滥,但私盐贩子都和官府勾结,寻常百姓根本买不到平价盐。”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关于灾情的反馈。
“大人,属下打听到,去年城西洪涝,灾情确实严重,但朝廷下拨的赈灾银,百姓们根本没拿到多少。大部分粮食和钱款,都被当地官员和士绅瓜分了。有些村子,甚至连一粒米、一文钱都没见到。饿死、病死的人不在少数,但都被地方官压了下来,不准上报。”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慕容昭脸色铁青,胸中怒火翻腾。这些官员,简直是丧尽天良!他们不仅贪赃枉法,更是视百姓生命如草芥!
“好,好一个魏坤!好一个和州吏治!”慕容昭咬牙切齿,声音冰冷得几乎能掉下冰渣,“他们这是在自掘坟墓!”
秦风在一旁,也是义愤填膺:“大人,证据虽然还不直接,但这些百姓的证词,足以证明和州官场的腐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证词是一方面,但我们还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证据。”慕容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空口无凭,魏坤他们是不会认罪的。我们必须找到人证、物证。”
就在这时,驿站的门房匆匆进来禀报,说州学的教授周明儒求见。
慕容昭微微一愣。周明儒?他倒是听说过此人,是和州有名的饱学之士,为人方正,在士林中颇有声望。只是,他怎么会突然来见自己?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位年约六旬,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几分忧虑和坚毅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周明儒。
周明儒见到慕容昭,躬身行礼:“草民周明儒,拜见慕容大人。”
“周先生不必多礼,请坐。”慕容昭客气地说道,“不知先生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周明儒坐下后,沉默片刻,似乎在鼓足勇气。他抬起头,看着慕容昭,眼神恳切地说道:“大人,草民今日前来,并非为自己,而是为和州数十万百姓。草民知道,大人此次前来,是为整顿和州吏治。魏坤等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早已天怒人怨。草民虽只是一介腐儒,却也不忍见百姓身处水火之中,故不揣冒昧,特来向大人献上一物。”
说着,周明儒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册子,双手捧着,递到慕容昭面前。
“这是……”慕容昭接过小册子,心中一动。
“大人请看便知。”周明儒神色凝重。
慕容昭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泛黄的线装小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记录着一条条人名、时间、地点和事件。
“这是……魏坤及其党羽贪赃枉法的记录?”慕容昭越看越是心惊。小册子上的内容极为详实,从魏坤收受贿赂的数额、对象,到他如何与下属分赃,如何打压异己,甚至包括一些官员之间权色交易的丑闻,都记录在案。其中,就有关于去年那笔赈灾银被挪用的具体细节,甚至连参与分赃的官员名单和各自所得的数额,都写得清清楚楚!
“周先生,这份记录从何而来?”慕容昭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周明儒。如此机密的东西,绝非一个州学教授能够轻易获得。
周明儒苦笑一声,道:“大人,实不相瞒,这份记录,是草民一位故友临终前所托。草民这位故友,曾在州府户房担任书吏,为人正直,看不惯魏坤等人的所作所为,便暗中将他们的罪行一一记录下来,本想找机会上京告御状,可惜还未动身,便被魏坤察觉,诬陷他贪墨公款,打入大牢,最终病死狱中。临死前,他托人将这份记录交给了草民,希望草民能为他申冤,为和州百姓做主。”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草民拿着这份记录,如履薄冰,日夜不安。魏坤势大,草民孤掌难鸣,只能将它秘密收藏起来,等待时机。如今大人亲临和州,草民知道,时机到了。这份记录,或许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还望大人为草民那位故友,以及草民的安全保密。”
慕容昭紧紧握住手中的小册子,心中激荡不已。这份记录,无疑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那个撬开铁盒的支点!有了这份铁证,魏坤等人就再也无法抵赖了!
“周先生放心!”慕容昭郑重地说道,“本使以项上人头担保,定会为你故友申冤,也定会保证你的安全!和州百姓遭受的苦难,本使也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周明儒激动得老泪纵横,站起身,对着慕容昭深深一揖:“大人若能铲除魏坤这伙奸佞,实乃和州百姓之福!草民代和州百姓,谢过大人!”
送走周明儒,慕容昭立刻召集秦风等几名心腹。
“秦风,立刻带人,按照小册子上的名单,秘密控制住所有涉案人员!尤其是通判刘默、同知张启、漕运司提举王显这几个人,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更不能让他们串供!”慕容昭语气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魏坤苦心经营的关系网,自以为固若金汤,今日,本使就要让它土崩瓦解!”
“是!”秦风精神大振,有了这份铁证,他们终于可以主动出击了!
“等等!”慕容昭叫住秦风,“魏坤本人,暂时不要动。”
“大人?”秦风有些不解。
慕容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魏坤是主谋,也是最大的鱼。我们先把他的爪牙一个个拔掉,断其臂膀,让他成为孤家寡人,然后再瓮中捉鳖,让他无所遁形!另外,派人密切监视魏坤的动向,防止他狗急跳墙,畏罪自杀,或者潜逃!”
“属下明白!”
夜色再次笼罩了和州城。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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