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场阅军大典，到了这一步，显然没法继续下去。
光烈帝脸色阴郁的扫视四周，目光如同刀子，要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不管是皇室宗亲，还是朝廷大臣，全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便是一众外国使节，都在这个时候沉默了。
阅军出现重大失误，放在那个国家，都是不可饶恕的事故。
当光烈帝的目光落在金宗衡身上时，金宗衡识趣的收起了上扬的嘴角。
贺方、张钧下了高台，直奔玄武卫的方阵而来。
此时，慌乱已经被平息。
与玄武卫并列的是朱雀卫，朱雀卫统制靡阳，这时已经将朱雀卫的阵形恢复如初。
而玄武卫这边也恢复了秩序，在临时指挥官的指挥下，渐渐平静。
“究竟怎么回事？”
贺方、张钧领着十几个枢密院官员，骑马迅速奔至玄武卫近前，大声询问。
这时，立在玄武卫前方的人，赫然就是王焱。
而那几个一头栽下马去的将官，正是吕浩、李乐、方平和苏阳等人。
此刻的他们几人，因为遭到了将士们的踩踏，导致遍体鳞伤。
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王焱索性将他们几人整齐摆放在队伍的前方。
“禀上官，吕统制、李指挥等人，方才突然栽落下马，我们也不清楚原因！”
王焱拱手答道。
“怎会如此？”
贺方皱眉，觉得事有蹊跷。
这几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将领，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晕厥？
而且还是在阅军大典上。
张钧翻身下马，走到鼻青脸肿的吕浩身前，俯下身，伸手把脉。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宿将，张钧也曾跟过军中的大夫学过些把脉的知识，为的就是出现意外，在没有军医的情况下也能自治。
“怎么样？张老将军？”
贺方低声问道。
“嗯……把不出来。”
张钧沉吟许久，摇了摇头。
“……”
贺方闻言，有些无语。
本来看张钧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他能看出点名堂，没想到是虚晃一枪。
“立刻将张御医请来！”
贺方转身对跟来的十几个枢密院官员说道。
“诺！”
立刻就有一名武官拍马朝高台疾驰而去。
此次阅军，光烈帝亲临，御医自然是要跟着一起来的。
躺在地上的吕浩、李乐等人听到贺方要请御医来察看，全都吓得心惊肉跳。
只是他们现在浑身无力，又被踩踏受伤，便是想张口说话都没有气力。
虽然软骨散无色无味，药力持续时间不长。
换做普通医师，自然看不出问题。
但御医就不一定了。
尤其还是张御医，这位可是皇帝的专用御医，什么疑难杂症在他面前，都是药到病除。
想到这里，吕浩等人都是忍不住颤抖。
一旦查出是软骨散，势必就会追究来源。
那么，从西域人手里买药的李乐，肯定难逃罪责。
只是，吕浩、李乐几人想不明白，这软骨散明明是投给了王焱等人，如今怎么变成他们发作了。
王焱见躺在地上的吕浩等人面如土色，心中暗暗冷笑。
这还得多谢刘庆提前预警，否则今天他就算栽了。
李乐找的那个西域人，其实和武德司也有生意往来，朝廷一直禁止民间买卖麻药。
对这方面的管控相当严格。
而软骨散也是麻药中的一种。
因此，那个西域人便将李乐买软骨散的事情告诉了武德司。
而负责与那个西域人接洽的武德司千户，便是刘庆。
眼下建康正处于敏感时期，刘庆自然要一查到底，防止歹人借此作乱。
于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李乐。
刘庆发现买软骨散的人是李乐，再结合这软骨散的特性，瞬间就猜到了李乐的意图。
于是他立刻派人告诉王焱，要他当心。
昨夜，撼山营的将卒从河里打了水，填满了水缸，入夜时分，便有小卒鬼鬼祟祟，要给王焱等人专用的那口水缸投毒。
结果被早就藏在暗处的邹爱松给打晕了。
邹爱松拿到软骨散，立刻潜入中军，将软骨散撒进了中军帐外的水缸里面。
只要吕浩等人取水喝，便肯定中招。
至于事情闹大了，枢密院追究，王焱也不怕。
反正买药的人是李乐，指使投毒的人是吕浩，至于最后为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谁知道呢？
吕浩背后是镇远侯，李乐的老爹是地方军的团练使，方平的老爹则是兵部侍郎……
只要枢密院不怕得罪这些人，最后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皇帝那边，要是不希望朝野震荡，最后也是会选择息事宁人。
很快，张御医就被带了过来，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他只是简单翻了翻吕浩几人的眼皮，又看了看他们的舌头，最后把了下脉，便给出了结论。
“这是中了西域的软骨散，属于特制麻药，好在药性不强，没一会就能好。”
“西域的软骨散？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中西域软骨散？”
贺方一头雾水。
张钧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把他们的水囊拿过来给我看看，他们的水从哪里取得？”
张御医想了想道。
立刻就有士卒将吕浩几人的水囊取来，交给张御医，并回答道：“从河里打的水。”
张御医嗅了嗅水囊里的味道，接着又尝了一口。
“建康如今的河水向来甘甜，但是加了软骨散后，便会无色无味。”
张御医点点头，确认这就是软骨散的药性。
“这怎么向陛下复命？”
贺方看向张钧。
张钧摊手道：“这其中必定有猫腻啊，明知今日就是阅军，还敢在他们的水里下毒，这说明背后的人要么有大靠山，要么就是另有原因。”
贺方思索道：“张御医，有没有办法，将他们几个提前恢复？”
张御医想了想，道：“这个好办。”
说完，从随身携带的木箱中取出一个瓷瓶，接着拔掉塞子，将瓶口对着几人的鼻子嗅了嗅。
没一会，吕浩几人就有了知觉。
“说说吧，你们可有仇家？”
贺方见吕浩恢复了知觉，已经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吕浩脸色难看，目光怨毒的投向不远处正看戏的王焱。
见吕浩看向王焱，贺方和张钧的脸色都是一沉。
作为枢密院的高层，他们自然早就听说了王焱和吕浩之间的恩怨。
方才玄武卫出现骚乱，要不是王焱挺身而出，稳住了局面。
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因为这一点，贺方和张钧对王焱都是非常欣赏。
可如果是王焱投毒致使吕浩等人在阅军时落马，那王焱的用心就值得推敲了。
“吕统制看我做什么？”
王焱见吕浩清醒后，第一个看的人是自己，立马不干了。
“禀贺枢密，我怀疑给我们投毒的人就是我们玄武卫的，也只有我们玄武卫的人才能接近我的身边。”
吕浩盯着王焱道。
贺方点点头，同意吕浩的说法，随即也将目光看向王焱。
王焱冷笑一声道：“贺大人，诸位上官，还请彻查软骨散的来历，一定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
听到这里，恢复体力的李乐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将眼神看向吕浩。
吕浩这时终于意识到此事不能闹大，否则他们几人都得完蛋。
不管这软骨散是怎么进的他们水囊，仅凭购买者是李乐，便足以将他们打入深渊。
可恶，又被这王焱给耍了！
吕浩心中恼怒，但又无可奈何。
“贺枢密，还请彻查，给我等一个交代，我爹那边，也肯定希望您能秉公处理！”
吕浩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贺方能混到枢密使的位置，自然不是傻子。
他观察吕浩几人和王焱等人的神色，又听吕浩搬出了他爹，看似要求自己替他做主。
实则请他看在镇远侯的份上，将此事压下。
“好，本官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贺方点点头道，心里则在盘算如何向光烈帝复命。
而高台上的光烈帝，此时已经挥袖离去，接下来的大典交由太子负责。
一场声势浩大的阅军大典就这么虎头蛇尾的闭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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