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过饭以后，几个男生开始收拾桌子洗碗扫地，两个女生就在沙发上陪宋奶奶聊天。
夏知凡和宋凌予在厨房里面洗碗，宋凌予负责洗第一遍，他负责清洗第二遍。
他接过盘子的时候往客厅看了一眼，假装不经意的说道：“奶奶好像还挺喜欢班长的。”
然后用余光去捕捉宋凌予的脸色。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宋凌予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表情，从脸上根本看不出喜怒，他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似乎是不知道夏知凡为什么要开口说这句话。
夏知凡又继续道：“奶奶刚刚跟我说，觉得班长人又漂亮，又细心……”
宋凌予打断了他：“那你觉得呢？”
话题突然转到了夏知凡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即硬巴巴的说道：“我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啊，班长本来就漂亮，人也好。”
宋凌予皮笑肉不笑：“是吗？”
夏知凡嗯了一声，“是啊，你不觉得吗？”
宋凌予面无表情的把最后一个碗递给夏知凡，用纸巾擦了擦手，路过他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猜啊。”
宋凌予从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更加不懂宋凌予的意思了，回头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走向客厅，而高洛雪正跟奶奶聊的开心，抬起了头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仰慕。
他默默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碗柜里，把手擦干净了，迟迟没有出去。
心里很闷，就好像被一层浓厚的积雨云给遮盖住了，雨水是酸涩的，而这场雨注定下的很久很久。
高思铭他们几个还在打游戏，宋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一本厚重的相册翻了出来，拿给高洛雪跟刘欣妍看，一边翻着一边给她们讲着照片的来历，是宋凌予几岁的时候拍的，又讲起了宋凌予小时候不肯吃药的故事。
夏知凡在厨房里面待着，他也很想听，但是他不想通过偷听来了解，内心深处一直都很纠结煎熬。
宋凌予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奶奶手里的那本相册，二话不说直接走过去从奶奶手里拿走了，“奶奶，这些东西就不要随便拿出来了吧？”
宋奶奶看他拿走了也不生气，拍了拍高洛雪的手背笑着道：“小予还会害羞了。”
其实宋凌予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夏知凡感觉到他有点不太开心。
他把相册拿走就上了楼，虽然没有了相册，但是宋奶奶还是跟她们继续讲着他小时候的故事，深刻的仿佛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小予很小的时候可爱说话了，跟现在可完全不一样，那小嘴叭叭的讲个不停，还说长大了要带奶奶到处旅游呢……”
“真的看不出来学神以前是这样的。”刘欣妍觉得很稀奇。
宋奶奶扶了扶眼镜，好奇的重复刚刚那两个字，“学神？”
高洛雪笑着解释道：“我们学校的人都这么叫他，因为他永远都是第一名，我怎么考都考不过。”
宋奶奶听完后觉得很有意思，语气里又带了止不住的自豪，“怎么把我们家小予说的这么神啊，他其实都是偷摸着用功呢，经常大晚上做试卷……”
夏知凡觉得自己插不了话，他也不想加入高思铭他们的游戏中，只好也上了楼，去找煤球。
没想到宋凌予也在里面，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宋凌予抬眼看他，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开口：“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夏知凡说自己不想打游戏，走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小煤球，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宋凌予的手背，触电般的收回。
宋凌予懒懒的看着他，“我这么吓人？”
夏知凡没说话，抿着嘴，继续去rua煤球，煤球却不领情，走到宋凌予的裤腿旁蹭他去了。
这让夏知凡十分的难过，他幽怨的看着宋凌予，“是不是你跟煤球说我坏话了，今天又不让我抱又不让我摸，明明我也养它了！”
宋凌予摊开手，“我没有这么厉害。”
夏知凡道：“那它怎么都不理我。”
宋凌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常来看它它就跟你亲了。”
动作轻柔的跟夏知凡摸煤球的时候一样，他有些愣怔，瞳孔微微扩大，他很想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有点拧巴的眨了眨眼，“你一手的猫毛还摸我，我刚洗的头。”
宋凌予眉眼轻微挑起：“我这只手可没有摸它，你不要冤枉我。”
夏知凡闷闷的垂着头，心情稍微要好些了。
他看到宋凌予怀里压着的那本相册，试探的开口：“我可以看看吗？”
宋凌予见他的眼睛盯着相册，毫不吝啬的递给他：“给。”
夏知凡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相册很讶异，明明刚刚在楼下还感觉他因为别人看了相册不开心，而现在这么大方的就给了自己。
他受宠若惊的接过，仿佛递给自己的不是一本相册，而是稀世之宝：“真的能看吗？”
宋凌予从容答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什么不能看。”
“那刚刚在楼下，你不是不让奶奶给别人看吗？”
宋凌予淡淡一笑：“是啊，你也不是别人啊。”
什么叫不是别人？夏知凡把他这句话吞入腹中反复咀嚼，不是别人？那是不是在他心里自己要重要点？
宋凌予见他没说话，把他拉了起来，说待会带煤球去打一下疫苗，现在先回房间去，不然到时候一身的猫毛，两个人的澡就白洗了。
夏知凡坐在宋凌予的床上晃动着腿，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小心的翻开那本期待了很久的相册，相册的第一张就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一岁，被一个很美的女人抱在怀里，应该就是宋凌予的妈妈，因为他们眉眼处的清冷都是十分的相似。
宋凌予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张又一张的翻过，开口道：“如果你想问我可以直接问，虽然我可能都不记得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了。”
夏知凡觉得这样的待遇已经让他非常的满足了，也不奢求更多。他静静地翻阅这本相册，其实相册的照片很少，大片都是空白的，应该跟他从小的处境有关。
他一岁到三岁的照片最多，后面慢慢的就少了，到了小学以后更少了。
但无伤大雅，夏知凡依旧觉得好像参与了一遍他的童年。
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宋凌予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只是快到相册翻阅完的时候手指有些紧张的蜷缩着。
接着，夏知凡在相册的最后一页，看到了一张合照，里面有两个小男孩和一名警察，一位中年英俊的男人。其中一个小孩是这本相册记录的主人公，而另一个小孩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让他无比的熟悉，他呼吸停止住了，眼睛失措的看着宋凌予，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似乎有点不确定的开口，“这个人，是我？”
宋凌予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夏知凡不可置信的再看了一眼相册，然后颤声道：“我那年来雾城遇见的那个小男孩，是你……？”
宋凌予终于舒了一口气，唇角微扬：“你想起来了？”
夏知凡鼻子一酸，他极力的想忍住挂在眼眶的泪水，上唇紧紧咬着下唇，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随着夺眶而出，接连不止。
宋凌予被他猝不及防的眼泪吓了一跳，他慌忙去找纸巾。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夏知凡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来雾城遇见的一个头发很短个子不高，看起来脏兮兮的男孩，会是眼前这个高挑俊郎清冷的人，他更加没想到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已经见过了，他见过还没从牢笼里跑出来的宋凌予，他也见过那条他珍爱的，已经逝去了的，名叫肉包的捷克狼犬。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又觉得自己是最迟钝的人，因为宋凌予一直都记得他，而他完全没有把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联合在一起。
这张相片就好像哆啦A梦的时光机，带他穿梭回了那一年。
他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滑在了脖颈、衣服上。
“你早认出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凌予换了一张纸给他擦眼泪，轻声道：“因为我想看看你会不会记起我。”
夏知凡又翻起了旧账：“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你说我这种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
宋凌予回想起那个时候，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那个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而现在夏知凡都可以在自己面前肆意流露情绪了。
“那个时候，我还不想告诉你。”
“我这个人很迟钝，可能没有看到照片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人是你。”
“知道是我了会怎么样？”
“知道是你，就说明我们很早就见过了，我们是有缘分的，我们现在又遇见了，而且还是邻居，还是同学，还是……”他话音哽住了，最后补上，“朋友。”
宋凌予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他想把夏知凡的眼泪擦干，但刚擦完又开始往外流，跟一串串珍珠似的，大颗大颗的掉。
他轻声叹息：“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眼泪这么充沛？”
夏知凡一边哭一边努力的想忍住眼泪，到最后还是无济于事，索性把脸埋了起来。
宋凌予听见他颤声说着，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了……”
“知道我们这么早就见过我真的好高兴。”
这话可能听起来很肉麻，但夏知凡字字句句都说的真挚诚恳。宋凌予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估计听见自己说的童年那些不堪的回忆，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吧。
宋凌予内心柔软成一片，他的眼睛也有些发酸，身边的人还在抽泣着，他的脸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露出白皙的脖子。
宋凌予很想去摸一下他的头发，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等待身边的人心情平复下来，静的像一尊塑了金身的佛。
夏知凡红着眼眶，脸因为情绪波动而泛着微红，他看着宋凌予，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对上那双潮湿的凤眼，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从前从不信什么缘分宿命，但这个时候才真的感受到，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在的，他跟宋凌予的相遇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他问他：“你还记得当年遇见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现在和那个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吗？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让宋凌予哑然失笑，他有意去逗他，“嗯……不记得了。”
夏知凡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悲伤，耷拉着头：“好吧……”
“膝盖上，有没有留下疤？”
夏知凡闻言倏地抬起头，看向他，眼睛仿佛都是亮的：“你又骗我，你明明记得！”
宋凌予一本正经的回答：“努力在大脑中搜寻才想起来一点点。”
“不信。”
宋凌予粲然一笑，随后认真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在小破屋里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眼熟，后面在教室听到了你的名字，我就确认是你了。”
“你跟小时候变化不大，性格也是，我开始以为你不怎么爱哭了……”他看向夏知凡好看的双眼，“没想到依旧那么爱哭。”
“我哪有，我已经很久没哭了。”
午日的阳光透过窗照进了干净整洁的房间，夏知凡昨晚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刚刚哭了会，现在觉得有点犯困，他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宋凌予见他眼睛起了困意，叫他上床睡会。
夏知凡看了一眼床，这会儿居然不好意思起来，他支支吾吾道：“不太好吧。”
宋凌予毫不留情的翻起旧账，“你忘了第一次喝成醉鬼也睡过这张床吗？”
然后顺手把夏知凡的白色帆布鞋给脱了，拍拍他的腿催促道：“快睡会，待会要出门了我叫你。”
夏知凡只好躺在了床上，自己也真的是困了，脑袋沉沉的。
宋凌予帮他把被子盖好，把边角都给叠了进去，这样细心的举动让夏知凡心怦怦跳个不停，他试图用被子把自己的脸给盖住，刚扯到一半便闻到了被子上好闻的清香，是属于宋凌予的。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被这样的馨香包裹，像是跌进了那个人柔软又温暖的怀抱。
忽然很想再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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