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廷升老家,匆匆吃了两碗饭,卫茅转到翻江镇,直插桃林山,来到流沙河街上,和人合租了一辆马车,直奔长沙。
卫茅不敢耽误时间,仅仅买了三个肉包子,当作午餐,坐在黄包车上,边吃边看长沙城的风景。
离开长沙不足二年,这座城市,更加破败不堪,而且,送给卫茅一种疏远的、陌生的感觉。
李廷升不在营部。接待卫茅的,是卫茅以前的哈哼二将,一个是龙葵,一个是飞蓬。
这两个小子,卫茅怎么都没有想到,有士兵叫他们为排长。卫茅心里嘀咕,看来,这世界上,升官不是某种特定的人途径,任何人奉信一个混字,混得开,都可以升级。
飞蓬晓得,帮主冒着战火来找李廷升营长,肯定有急事,于是乎,开着车把营长李廷升拉回营部。
卫茅直问:“廷升,衡阳方先觉部队,你有熟人吗?”
在回营部的路上,飞蓬将卫茅寻找木贼的目的,报告给了李廷升。
李廷升说:“有三个黄埔军校十五期的同学,一个是衡山人,二个是常宁人,虽然是同学,却是泛泛之交。我可以给他们写一封信,但他们未必给我面子。”
卫茅说:“廷升,有你写的信,我才有资格进方先觉部队的大门。”
李廷升提赶毛笔,笔走龙蛇,三封书信,很快写好。
写好之后,李廷升说:“卫茅弟弟,你所说的木贼,实际上社会上的渣滓,人世间的败类。这种人,正适合在部队里,炼掉他身上的匪气,颓气,败气,鄙气,顽劣之气,当兵对木贼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把木贼调到我的身边来,一年半载,我还你脱胎换骨的木贼。”
卫茅说:“廷升,你这个主意不错。但问题是,必须先找到木贼在哪里。”
“走!我带你去拜见梁祗六将军。”李廷升说:“我们付尽千辛万苦,往往抵不过梁祗六将军一句话。”
飞蓬开车,卫茅和李廷升坐在后排,吉普车快速朝望城坡方向开去。
李廷升问:“卫帮主,薛锐军的老婆六月雪,有没有消息?”
“她呀,像是在人间蒸发了。”
“她那个儿子薛破虔呢?”
“廷升哥哥,你不晓得,薛锐军的父母亲,都是极度自私的人。锐军哥哥之死,他们没有半点哀伤,反过来抢薛破虏,说是要让孙子,继承家业,延续香火。我担心的是,薛破虏生活在他们那个环境中,近墨者黑,亦会变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我没有把薛破虏交给他们,我会把薛破虏抚养成人,到时候,交还给六月雪姐姐。”
“卫帮主,你总是替人设想周全。”李廷升说:“薛锐军泉下有知的话,定会保佑薛破虏茁壮成长。”
梁祗六将军听完李廷升的报告,不耐烦地说:“李廷升,现在正是保家卫国的关键时候,寻找一个不中用的社会青年,需要你花这么大的力量吗?”
卫茅尴尬地说:“梁将军,念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你帮我们这一次吧。”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你?”
“梁将军,你可能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卫茅,你还记得吗,前两年,我帮你们破获一个日本敌特大案。”
“呵呵!只怪我粗心,没认出你。”梁祗六说:“念在你卫茅这份功劳上,我破例一次,我马上给方先觉将军打一个电话,如果那个木贼在衡阳的话,我把他调到长沙来,安排到李廷升的手下,先苦让他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脱胎换骨。”
卫茅说:“给梁将军添麻烦了!不过,木贼那小子,既然是离家出走,他可能会用化名,隐藏自己的身份。”
“嗨!这个就不必担心了,木贼即使再狡猾,能逃过部队这个强大暴力机构的火眼金睛吗?”梁祗六说:“卫茅,你上次破获那个日本敌特大案,你不声不响走了,害得我还欠你一个人情。走走走!我们寻一家干净的酒店,喝几杯小酒去!”
吃过晚饭,梁祗六说:“卫茅,你先找一家旅店住下,我明天就和方先觉将军联系,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喝完酒回到小旅馆,望着岳麓山下的古城长沙,犹如见到变成老太婆的初恋情人,卫茅心中生出几分感概,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陪伴初恋情人,共同迈步在夕阳里。
卫茅心里清楚,梁祗六将军打一个电话给方先觉,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方先觉要从十几万衡阳守军中,寻找一个新兵蛋子,得花三四天时间。
清早起来,嫩嫩的太阳照射在古老的湘江河上,那滟滟的波光,仿如无数条锦鲤的红唇,一齐比艳。
闲得无聊,卫茅想转到小吴门,去吃一碗正宗的长沙牛肉粉。
一个小女孩,用一根麦杆,吹出一整串的肥皂泡。在卫茅眼里,那一整串的肥皂泡,就是一部完整的尼采哲学。
一个个既小又圆的气球,在阳光下,一时婀娜多姿,清澈,无用,转瞬即逝;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并不因肥皂泡而变得透明;只有那个吹肥皂泡的小女孩,恰好是存在主义的最佳物证。
卫茅慢慢悠悠,转到八角亭。自己原来开的那家九一八饭店,早已关门。大门口,满是灰尘和垃圾。
卫茅一时郁郁寡欢,偌大一个长沙,只剩下最后一个朋友火车头,便走到电话亭,打个电话给火车头。火车头说:“卫帮主,对不起,我来不了。”
卫茅说:“那我来见你。”
“不必了,卫帮主。”火车头说:“我这一生,当真有点不值呀。”
“老兄,何出此言?你如今在警察局做着高官,还不满足吗?”
“嗨,那是一年前的事。”火车头说:“我抽烟太多大凶,整个肺部都烂掉了,活不几个月了。”
“那我更应该来看看,老兄,告诉我一个位置。”
“卫帮主,你晓得我的性格,我说不必要,就是不必要了。”
卫茅一时语塞,只好回到岳麓山的小旅馆里,苦苦等待梁祗六将军的消息。
到了农历腊月的十八日,梁祗六派参谋告诉卫茅:“梁将军有请。”
到了梁将军的办公室,梁祗六大笑着说:“卫茅,我梁祗六不辱使命,你那个亲戚木贼,终于找到了,他就在方先觉将军驻守在衡南的部队里当兵。”
卫茅说:“太感谢了!梁将军,什么时候,我可以动身去衡阳,见一见到木贼?”
“不必了,卫茅。”梁祗六说:“我和方先觉将军商量好了,调木贼所在的那个连,与李廷升手下的一个连,互调换防。估计不出三天,你就可以在霞凝港,见到那个木贼。”
有了木贼的下落,卫茅悬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
却说那个木贼,一心想着削尖脑袋,想为自己谋个前途,把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送给那个攸县籍的连长。
连长说:“小子,你跟着我好好干,我保你前途无量!”
木贼只是一笑而过,心里想:燕雀岂知鸿鹄之志,一个小连长,能有多大的能量?我的终极目标,最少是一个少将衔!
一般来说,互调换防的连队,有更多的上升空间。刚到霞凝港,木贼觉得特别新奇,便和几个老兵油子,东游西逛。
不防窜出六个带红袖章督察兵,为首督察排长龙葵,大声吼道:“这几个兵油子,目无军队纪律,把他们抓起来,关三天禁闭!”
龙葵回到办公室,卫茅笑着说:“呵呵呵,廷升哥哥,木贼这个家伙像个刺猬,浑身上下长满了尖刺,只有你才有办法,让他重新做人。”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站着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