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那动作凝滞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杯中轻晃的酒液泄露了一丝波澜。
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瞬,随即,他将那几乎已要贴上唇瓣的、颇具须弥风格的雕花铜酒杯缓缓放下,轻轻置于桌面。
他抬起眼,唇角牵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看向旅人,那双眼眸中仿佛盛满了月下静湖般的水色,温柔得几乎能将人溺毙。
桌上那盏精巧的琉璃灯,折射出斑斓柔和的光晕,更衬得他眼眸深处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望着这张曾几何时最能令自己心跳失序、甚至不敢长久注视的容颜,此刻的旅人,心中却是一片异乎寻常的冷静。
这件事,在她经历第一次轮回,独自回想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时,就早已在心中有了决断。
我不想再让自己坐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大雨里,无助地反复回想每一个细节,又委屈、又不甘,却只能不停地反思、内耗。
或许,这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折磨我们两个人的相遇,本身就是错的吧。
“抱歉,”旅人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清晰而平静:“从我到这里以来,似乎就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打扰到了你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将心中盘旋已久的想法清晰地表达出来:“其实,我之所以离开璃月开始旅行,并不全然是因为你在磨损状态下,判决我‘食岩之刑’的话。我是真的……很想去璃月以外的世界看一看。”
但是如今,她的肩上还多了一层无法推卸的责任,去清理因穿越者而降临此世的魔神,找到那位神秘失踪的第一穿越者。
在这之后,如果规则允许她留下,她更希望能留在这个已经倾注了太多情感的世界。
如果……穿越者的宿命注定是离开,那她也希望能和每一位真心相交的朋友,好好地道别。
而这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情感纠缠,这一场害得他不得不满世界追寻、陪伴她奔波拉扯的戏码,
就在今天,彻底结束吧。
我也不想总是沉湎于过去的事情,在无意义的内耗中,浪费掉本可以轻松相处的宝贵时光,以至于连一次正常的交谈都变得奢侈。
放下那些因各自考虑不周而让对方感到不适、变得沉重的感情包袱吧。
让我们轻松地、纯粹地,作为可以相互信赖的朋友,相伴前行。
“所以,你真的不用再为此自责。不用再带着任何歉意,千里迢迢离开璃月来找我。我会努力……像我们最初相识时那样,单纯而愉快地与你相处。”
“我们就在今天,将过往的一切恩怨纠葛两清,然后……回到以前那种简单的关系吧。”旅人向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脸上绽开一个试图表现得释然的笑容,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她坐在钟离的对面,清晰地看到,在她的话语落下之后,他脸上那原本浅淡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消失不见。
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眼眸中那如水般的温暖渐渐冷却、沉淀,化作某种深不见底的幽邃。他的眉头蹙起,形成了一个极淡的褶皱。
钟离垂眸,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未曾饮用的酒液上,审视着旅人这突如其来的、堪称决绝的转变。
他思忖着,是什么影响了她,促使她在此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否应该立刻澄清自己的某些看法,或是做出解释,试图扭转她的心意。
短暂的沉默,最终只凝结成了一个动作。他重新举起了酒杯,并未多言,只是向前微微倾身,在她一直举着的酒杯边缘,极轻、极缓地碰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清脆却微弱的“叮”声,生怕她举得太久,手臂会酸涩。
他将那杯几乎未动的酒轻轻放回桌面,看着对面的旅人仰头,将自己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仿佛要借由这动作斩断所有牵连。待她放下空杯,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夜风更沉静,也更疏离:“天色已晚,夜风寒凉,旅人早些回房休息吧。”
他说完,便从容起身,衣袂拂过桌面,带起一丝风。
“钟离先生,也早些休息吧。”旅人低声回应,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内心深处,一种难以忍受的酸楚与骤然卸下重负后的轻松感交织缠绕在一起,互相撕扯,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但奇异地是,在这片混乱之下,某种东西正在缓慢地、坚定地回归于一种近乎麻木的安稳。
今天的夜风,确实……有点凉。
*
睡前,旅人回到自己房间之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房那虚掩的门缝。透过那道缝隙,她看见里面依旧亮着灯,那个本该去休息的身影,依旧端坐在书案之后,继续翻阅、批注着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工作文件。
即使她推门进去,轻声劝说他去休息,他也只是抬起头,回以一个浅淡而无可挑剔的微笑,语气平和地说:“无妨,正好趁此机会,多为旅人分忧一些。”
钟离的这番举动,是一种不同寻常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急切。
旅人将这些异常,归于双方关系转变后,必然会出现的变化与适应期。他或许,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来消化今晚的一切。
*
翌日,当阳光再次洒满房间,自认为已经摆脱了情感纠葛、可以坦然面对的旅人,毫无顾忌地去客房寻找钟离,想邀他一同用一顿名副其实的“早膳”时,却发现那间卧室早已空无一人,床铺整洁得如同无人使用过。
她只在书房的书桌上,发现了他留下的一张字条,以及旁边一叠被梳理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放好的工作文件与规划建议。
字条上的字迹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内容如下:
“旅人览悉:
往生堂本部今日事务繁杂,千头万绪,堂主一人恐独木难支,故先行返程料理。
分堂筹建诸事,我已理清脉络,要点与后续步骤皆已注明。堂主特遣一名娴熟老成之仪倌,明日即可抵达须弥城,助你协理公务,可放心差遣。
此行匆促,未及当面辞别,望勿见怪。待他日重聚之时,备清茶赔罪。
——钟离”
他……走得这么快?
旅人为他如此迅速、甚至堪称干脆利落的接受速度,暗自感叹道。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他昨晚曾短暂停留过的那个房间。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这间昨日还嫌拥挤的奢华套房,此刻却莫名地感觉空荡了许多,连空气都似乎变得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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