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娇面无表情，内心骂骂咧咧。
真讨厌。
真讨厌！
每个人都不准自己救，讨厌死了！
见到褚文煦的瞬间，谢灵娇好似突然长了一块反骨，让监守的人都出去，然后她一掏就是一大瓶的药丸，准备给褚文煦灌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隐藏自己。
“咳、咳咳咳咳咳……”
褚文煦咳嗽得厉害。
好些药丸都被他咳了出来。
“谢姑娘？咳咳咳咳……”明明两人没有见过，可褚文煦一下便猜出了她的身份，苍白着一张脸，从容着，好似不费力地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你终于来了。”
“不用给我用药，咳、咳咳咳咳……”
咳得这么厉害还不吃药？
谢灵娇小声哼哼，“不吃算了。”
她给自己挪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褚文煦床边。
双手交叉抱着，“萧承序让我来跟你聊聊，让你放弃抵抗，早些让鄑胡郡的百姓解脱。”
“谢姑娘好似很生气？”刚才侥幸灌下去的几颗药起了作用，褚文煦说话时没那么咳嗽了，“新帝惹您生气了？与我有关？”
谢灵娇：“一点点。”她只有一点点生气。
不过确实和他有关。
屋子里很暗。
谢灵娇看着眼前的美人，觉得还不如晚上在月光下那么清楚。
“他们都不让我救你。”谢灵娇能感觉到褚文煦的生机正一点点流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流下了眼泪。
谢灵娇是不想隐藏情绪的那一类。
感到悲伤。
便会哭泣。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
谢灵娇呜哇一声哭出来，“他们都这样……你肯定……呜呜呜……肯定很可怜……”
她在椅子上坐着哭。
床上的褚文煦却笑了。
他其实长得很漂亮，特别漂亮。从他的容颜中就能瞧出来，当年他母亲第一美人的称号当真没有半点水分。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于是谢灵娇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呜呜……你要死了……我，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我晓得。”
褚文煦艰难地用枯瘦的手给她擦眼泪，“多谢你。但，不值当。”
他这样的人，不值得救。
不过，“多谢你的药。效果很好，你真厉害。”
谢灵娇：“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的过去？”
“不知。”其实他知道。不过他淡淡笑着，说，“许是太肮脏，怕脏了你的眼。谢姑娘，他们都很爱护你。”
谢灵娇：“我能救你。”她再次重复。
这次，褚文煦直接拒绝了。
他不想活，“我知谢姑娘医术无双。也多谢你的怜悯，不过不必了。我这一生，要做的事已经完成。该结束了。”
谢灵娇低着头，眼泪掉得更快了。
她不敢看褚文煦。
太难受了。
她遭受不住。
“我可以救你的。他们说的话，我也不是一定要听的。”谢灵娇不想让他以为会麻烦到自己，所以才不想活。
她不怕这个。
“谢姑娘。”
这次褚文煦没急着拒绝。
他提出了一个请求：“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用救我。但你若真可怜我，请你帮我，待我死后把我和我的母亲葬在一起。”
这般平静地交代自己的遗言。
谢灵娇明白，他是真的一心想死。
对这个世界，他没有一丝的留恋。
可谢灵娇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这世上多的是人想要长命百岁。
偏偏他不要。
“算了，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谢灵娇吸吸鼻子，“太难过的事提起一回，就会死掉一回。”
她不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让褚文煦死掉。
“听闻谢姑娘喜好听故事？”
没什么不好说的。
既然她想知晓，他说便是。
“我母亲，是已经死掉的那个皇帝派去鄑胡褚家的探子。”
“不过并非寻常探子那般——我母亲，是因为爱上了那男人，才答应了他的祈求。”
他的母亲很美。
一入褚家，便深得前任家主的喜爱。
母亲为她所爱的男人找到了很多他想要的东西。
可惜的是，她暴露了。
原因很可笑。
“那男人许诺我娘，三年时间便将她接回。”可惜，一心惦念三年之约的只有她一人。
久久等不到来接自己的人。
她明白，她被骗了。
如若没有孩子，她兴许还会为了爱情，为了那男人口中的苍生继续为他做事。
可是太危险。
“没了退路。娘为了我，便想停止为那男人传递消息。可那男人不愿意。”
“在榨干我娘最后一点价值后，他将她完全舍弃。”
为了保护另外一名探子。
褚文煦的母亲被献祭了。
暴露身份的她从家主的爱妾沦为家ji，遭无数男人凌辱。
那样的日子晦暗又艰难。
可为了儿子，她咬牙忍了下来。每次有人闯入她的房间，她都会将孩子藏好。
幼时的褚文煦，一直躲在母亲建造的隐蔽简陋小密室里。
“娘以为我看不见。”其实他全看见了，“她让我捂着耳朵。可我，还是听见了。”
那些男人的污言秽语。
母亲无助的哭泣。
“哭过之后，娘就会擦擦眼泪，对着我温柔的笑。”
褚文煦取出一枚平安扣。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他真的很爱他的母亲。
“其实我娘不用死的。”褚文煦闭眼，流下眼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长期被藏在仅恰好能容纳下他的密室里，小褚文煦很难受。
就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到门口，想看看外面的天空。
因着大门离小密室有些远。
在下一个男人进来的时候，他没能及时藏好。
被发现了。
男人将恶心的手伸向他。
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拼尽全力与那人同归于尽。
可悲的是，她用性命拦住了那一个，却无法再拦住之后的。
很多个。
说到这里，泪流满面的褚文煦反而笑了，“兴许，这就是他们不告诉你的原因。”
“这般龌龊腌臜的东西，恐会污了仙女的眼。”
谢灵娇都听懂了。
强烈的震惊令她躯体发麻，头脑一片空白。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他身上感到受这么多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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