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鸣城外的魔界大营时，只有她一个人回来。
她离开神墓的时候，司凌夜已不见踪影。
她苦笑，他不想见她，也是好事。仙魔两界如今同仇敌忾，身为各自的首领，见面是避不了的，现在不见，也给双方都多一些缓冲的时间吧。
这当口，他们可不能再反目。
“东方，你回来了！”
忽有人叫住她，雷鸣玉大踏步走过来，东方九容道：“雷王，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可有异动？”
“没什么动静。”雷鸣玉脸上划过一丝哀伤：“若不是师尊……或许……”
东方九容垂眸，遮住眸中的痛意：“……这是他用性命为我们换来的，我们不能辜负了他。”
“此行可曾顺利？司宗主为何没与你一块回来？”
她点点头，不欲多说太多，搪塞道：“他或许先回仙门那边了。”
“东方，不，现在该称呼你为皇帝陛下了，你已经晋入八阶巅峰了吗？”
“在神墓中，我侥幸得到了曦玄大人的机缘。”
“是吗？不愧是师尊选中的人，你我不久前还是同级，如今却已把我远远甩在了后面。”
雷鸣玉感叹完，又正色道：“东方，我对师尊发过誓，一定会好好辅佐你，说到做到，雷鸣玉和雷国，都会向你臣服。”
“东方九容定不负所托，魔界，我定会守好，哪怕要拼上性命。”她同样肃容。
“我相信你。”雷鸣玉道：“你现在是皇帝了，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你处理，我先不打扰你了。”
“对了，清弦很牵挂你，你若得暇，去看看她。”
临走前，雷鸣玉突然甩下这一句，东方九容微愣：“我知道了。”
……
神墓中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致，他们只在神墓中待了七八日，但是外界却已经过了有三月有余。
明昭陨落、新帝即位的事情已经传遍，魔界各国军心因此而极大动摇，所有人都恐惧又绝望。
连站在巅峰多年的明昭都无法匹敌，还有谁能阻止傅九霄？
魔界军心亟待稳固，除此之外，皇帝更替，还是从统治魔族千万年的明族手中更迭皇权于东方，需要她亲自处理的事积累繁多，忙得晕头转向，竟是忙到忘了日月同辉还在司凌夜手上。
待她想起来时，已是半月以后。
魔界军心基本稳定下来——她是魔界如今的最强者，此前展露的能力也足够服众，加之是明昭亲口指定，其他诸国倒没什么意见，明族却有部分人愤懑不平。
不过，明川行坚持要忠于明昭的遗诏，拥她为帝。明川行不仅是大长老，更是有皇室血脉的皇族，本有接替皇位的资格，连明川行都如此，明族之中纵有反对的声音，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说来惭愧，她首先想起的是日月同辉，然后才想起他。
本想去找他取回日月同辉，却突然忆起明昭说过，日月同辉中有最后的传承，不知他准备何时开始继承。
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去找他问问。并非要赶着取回剑，而是想问问他的打算。
打算何时开始，是否需要她帮助什么，是否需要她来护法。
三界兴亡系于他一人之身，身为魔界皇帝，于情于理，她都该有所表示，若是明昭还在，一定也会如此。
出发前，她想起什么，从乾坤戒中取出珍而重之藏着的聚魂灯。
注视着灯中温柔的白光，她忽然忍不住鼻头一酸。
天道无情，神是何等残忍，视万物为棋子。
天音大哥和他，竟然都只是创世神制造出来的“兵器”。
大哥误打误撞间摆脱了自己的宿命，却将这份宿命转给另一个人承担。
现在灯里的这道残魂，是帝曦的善魂，却不是完整的“司天音”。
构成过去那个司天音的另一部分，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不完整的魂魄，即使有了躯体，天音大哥也不可能再复活——这是曦玄在给司凌夜的传承结束后，最后告知于她的残酷事实。
“他不过一个道具，你又何必执着，复生之法逆天而行，且毫无意义，执念太过有害无利，你继承了吾之剑道，当明白此理。”
道具？在神看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只是一个道具、用之即弃？
定定地盯着那道白光许久，不，天音大哥绝不是道具，他是救了她性命的人，是她发自内心崇敬和感恩的对象。
其实，不用曦玄提醒，在她道心第二次重塑之时，她就已经放下了这份长久以来的执念。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天音大哥或许永远无法再睁开眼，但，她定会继承天音大哥和明昭的遗志，守护魔界，守护天地苍生。
……
司霁云守在门外，盯着紧闭的房门，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自公子从司家禁地闭死关出来后，就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如非必要的命令，几乎不会多言。
这次从神墓回来后，竟变得比此前更加寡言，回来至今，就只让他守在门外，不见任何人，也不许入内打扰。
公子，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突然，司霁云瞳孔收缩，远处款款走来一名紫衣女子，凛冽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宛然便是日前最受瞩目的魔界新任女皇。
“东方……陛下……”司霁云警惕地将手按在剑柄上：“魔皇陛下造访，有何贵干？”
东方九容微微颔首：“本皇欲求见司宗主，烦请霁云公子通报一声。”
司霁云瞪大了眼睛，这么彬彬有礼，这女人真是之前那个冰冷的东方王？
他虽不敢怠慢这位新皇，但想起公子的命令，踌躇道：“我们公子吩咐了，不见任何人，陛下请回吧。”
“司宗主可是受了伤？”东方九容叹气道：“本皇是想看看司宗主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但是宗主他……”司霁云仍在犹豫，若是旁人，他自可毫不犹豫地拦下，可这位……
公子是东方王徒弟之事，在仙盟高层中不是秘密，但，他却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他们不仅是师徒，还是……
他知道公子对她用情至深，数度重伤都是因她而起。
公子不愿见旁人，或许愿意见她？
东方九容看穿了他的犹豫，宽厚地笑笑：“霁云公子不妨通报一声，若司宗主不愿见本皇，本皇走就是了。”
司霁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响了门：“公子，魔皇陛下来了。”
无人响应。
“公子？”司霁云又敲了敲，有些焦急，难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霁云公子，得罪。”东方九容一拂袖，门轰然洞开，屋内竟是空无一人。
司霁云大惊失色：“公子人呢？他明明进去后就从没出来过……”
她忽道：“公子先出去吧，本皇想和司宗主单独聊聊。”
“陛下知道公子在哪吗？”
“嗯。”她眼神变得幽深，重复了一次，仍是颇有礼貌：“公子请先出去吧。”
司霁云离开后，她走到房间一个角落，叹了口气。
结界被念力破开，露出了深深的地道，竟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暗室。
踩着台阶一步步下去，在暗室角落，见到了把自己蜷成一团的白衣青年。
室内昏暗，一盏烛火都未点，他背对着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就像幻境中那个在深巷淋雨的少年。
孤寂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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