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黑风寨，风声萧肃。
在三当家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人已然集结在了大厅之外。台阶之上，谢衍领着身后众人神情平静。
寨内气氛紧张，大厅之内对峙也依旧沉闷。
短暂的怒气上涌后，虞三秦低低笑开。
到底是多年的狐狸，虞二丫的指控或许对他人来说致命，但自他手下成长起来的人儿，又如何敢背叛他？
这个认知令他不快，但也催使人兴奋。
果然不愧是他的养女！
“大哥，我们这么多年情谊，你当真信这个黄毛丫头吗？”
说着他抬头看向高座上的武田，“二哥对我俩的恩情，三秦莫不敢忘。”
虞二丫没有吭声，但很显然拉平的嘴角彰显出她并不愉快的心情。
也是，她摸不准武田那蠢脑子会不会干出蠢事。
武田是个奉武的粗人。他足够奉武也足够粗。
他壮如黑熊的身躯如小山，陡然从高座上起身，在地面投下深重的影。
武田粗狂的声线低到令人发疑，“老三，她一个女娃如何杀死老二！”
虞三秦：？
虞二丫：？
此刻，激烈鏖战的两人皆不由自主陷入沉默。
事实上，他口中的老二正是死在了虞二丫这个丫头手上。
虞三秦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此刻他莫名有一丝后悔。后悔先弄死了老二，而没有先搞死这个脑子不好使的。
“呜……”二丫适时抖动肩膀，压抑着哭息，她拾起那双清凌凌的泪眼，“大当家，您可要为二当家做主啊……”
她努力忍住上翘的嘴角，泪珠啪嗒啪嗒，端的是一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模样。
可惜三当家不能哭。
大当家蒲扇般的大掌一扇，“你瞧瞧，她还是个丫头，你说她杀了老二！我是该信她还是信你！老三，你太让我失望了……”
虞三秦：我￥%#&！
他显然还想说什么，震怒之下的武田伸出了铁手。
如此之近的距离，再加上实力悬殊，虞三秦无法反抗。他钳住大当家的手，“大哥……咳咳你我……当真会走到这一步咳……”
武田双眼比秦三秦还要猩红，“老三！说！你是不是杀了老二！”
“我嗬……”
一边倒的战局背后，二丫抹干净脸。抽出匕首起身。
她只有一次机会。
一击必杀！
轻声后退，屈膝，瞄准目标，调整手腕，匕尖向前……
弯腰，奔跑……起跳！
时机正好！
她手臂绕过武田的喉，依靠重力猛地往后一扯。丝毫没有防备的武田喉咙发出嘶吼，铁手一松。
二丫已是动作迅而猛将匕尖对准他的咽喉，耳边传来皮肉撕裂的可怖声，大蓬腥臭的血喷溅。二丫精神紧绷，神情专注，艰难拔出匕首又是一插。
“噗嗤——！”
那本欲钳制她的手一滞，下意识捂住破了大洞的喉咙。
二丫不敢放松，又是狠狠一捅！
“嗬……”
濒死之人发出最后的哀嚎。
脸色苍白如鬼的三当家趴在地上，看到这一幕咧嘴开笑。
“哈咳咳咳嗬……”
可惜他刚经历濒死的窒息，如此一笑便牵连脆弱的咽喉一阵剧痛。但显然他很快意，简直比老二死得那一晚还要快意！
再次拔出匕首，捅进。
武田庞大的身躯在晃动，二丫的手腕也开始酸麻。
最后一下，她掰过大当家的脸皮，横过匕刃，改捅为割！
“嗬……”
她听见最后一声皮肉与铁刃相接的战栗，二丫跳下武田摇摇欲坠的身躯，弯腰狠狠喘了几口气。
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腥臭黏腻的鲜血，手脚酸软，脸上的笑意却畅快不已。
浓稠的血滑落、凝固，荒诞的烛光投影在她侧脸，竟仿佛鬼魅地如同地狱恶魂。
二丫咧嘴，反手将匕首在袖间擦了擦，缓步朝着三当家而来。
外间一如夜色静谧，室内只剩下两人濒死的喘息以及二丫轻缓的脚步声。
“哈哈哈……”
二丫弯腰，玩味地注视他狼狈的姿态。
“三当家，您可曾想过今日？”
她没有同仇人叙旧的情怀，单手捉起他散乱的发根，逼他抬头仰望自己。
匕刃在他赤裸青紫的咽喉处滑动，她低笑，疯魔而又野望：
“我应该感谢您数十年如一日的教诲。女儿没有什么好回报的，今夜，我送您一程。”
一回生二回熟。
她冷着眼抽动匕首，无视他最后的翕动，伴随喷溅的血柱直接了当送他去见阎王。
略过尚未停止抽搐的两具尸体，二丫仰着头，一步一步朝着上首的石椅迈去。
这段路很长，不，又或许很短。
在二丫的认知中，她只用了五六息，便足以爬上黑风寨简陋的石椅。又或是，她走到如今，花了十几年。
二丫停住脚步，缓缓转身。
与此同时，紧闭的大厅门蓦然被来人推开。
殿内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模糊他视线，谢衍微怔，抬眸朝上首看去。
新的王端坐在石椅上，朝他露出灿烂开怀的笑容。
“你来了。”
她说。
很多年后，谢衍也是这般看着上首的帝王，她也是如此轻笑。
耀眼而又招摇，遥远而又凉薄。
或许命运从那一刻就宣判了它的选择。
永恒、意外、恶劣而又玩笑的选择。
她再次站起身，哪怕浑身血污也掩盖不了那近乎灼人的光芒。
“此刻起，黑风二丫已死。今夜是我们重生之日，既如此，我便为初。”
虞初。
“初，意为万物之始。”
她笑吟吟说完，歪头，“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他拾阶而上，仰望而去，“你说的都好。”
虞二丫，不从此刻起，她是虞初。
虞初心情甚是愉悦，她大手一样，“好，甚好。谢衍，你即是黑风寨二当家！”
谢衍的脚步滞了一瞬，站在椅下一阶，低应，“好。”
他的动作未停，来到椅前，低头。伸指勾住她小指，微燥的烛火噼啪一声，他看着她侧脸殷红的血。
忽而抬手，轻拭。
他没问她接下来如何打算，也没管厅堂内显眼的两具尸体，就连充斥鼻尖的腥臭也浑不在意。
“累不累？”
少年声线清冽，却也含了丝哑，伴着烛火的噼啪轻响。
虞初转了眸光，眉眼绽开笑意。
她很满意少年的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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