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由无人机光束投射下的巨大虚拟屏幕悬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隔着屏幕，老者的视线也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
“胡…胡有丰！”
石康中校面色大变，悄声向身边那名女技术少校道：“林楠，能联系到联盟吗？”
林楠摇头，也是面色苍白：“我们的通讯全部被限制了，现在，只能指望姬先生能成功谈判了。”
石康叹了口气，作为寅国军人，他对这个名字可谓刻骨铭心。
联邦“天脑”计划的最高主创造，凭借其超越时代的科技与冷酷无情的铁腕，让联邦重新崛起为横跨大陆的巨无霸，也是寅国近百年来在科技与军事上被死死压制的根源！
比起石康，魏杰群只知道这世上唯二活了两百年的人物齐了。
凌盛集团在朱山市可以翻云覆雨，但在这茫茫海洋上，他的生命随时都会埋葬。
魏杰群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甲板上那长生锁形成的门户，思考着现在钻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时兆更是心神俱震，紧紧抱着木盒不知所措。
与姬弦朝那内敛的平和不同，屏幕中的胡有丰，哪怕只是一个影像，也散发着一种赤裸裸的冰冷。
这就是与姬先生同时代的人物？
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在一片沉默与各种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屏幕中的胡有丰，那枯槁的脸上竟缓缓扯出一个弧度，配合着他脖颈处机械气管的嘶嘶声，显得异常诡异。
“好久不见了啊……博士。”
“真是令人意外，姬博士怎么会突然有兴致，踏足柯尔特洋这片被遗忘的坟场？”
姬弦朝依旧端坐，膝上五弦古琴光华内敛，他指尖轻抚琴弦，目光仿佛穿透了海雾，落在了更遥远的过去。
“胡有丰，你个臭小子，当然你们村子供你读书，出息了就好好呆的联邦，现在跑寅国军舰面前耀武扬威？”
“你说的对，博士，没有你做榜样，我也没有如今的成就。”
胡有丰笑了笑，眼睛微微转动，扫过甲板上残存的寅国士兵和颜家成员，以及紧紧攥着木盒的时兆，最终回到姬弦朝身上。
“呵……可是时代变了，博士，我们的敌人现在又回归到了内部，对吗。”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承载着颜家野心的军舰，航行在厄蚀残骸坠落的海域……博士啊，你觉得，我会相信这只是巧合吗？”
他的声音在逐渐转冷：“寅国啊寅国……两百年了，看来时间的流逝，并未能让你们彻底清醒。那些信奉邪神甘为走狗的渣滓，终究还是死灰复燃了么？妄图再次撬动那扇不该被打开的门？”
“邪神走狗？”姬弦朝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竟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自己弄出天脑那种东西，会真正的关心世界的安危吗？你不是寅国人，胡有丰，你拯救不了所有人，寅国也拯救不了自己。”
他止住笑声，面色缓缓归于平静：“正如你的认为，人们总觉得，两百年前那场战争留下的创口早已愈合，结痂脱落，只留下史书上几行轻描淡写的记载。谁能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两个从那个时代爬出来的老古董，都还在时刻不停地……关注着这里，这篇埋葬了绝望的海。”
胡有丰面无表情，机械气管规律地运作着：“既然博士心知肚明，那就更该明白，这艘寅国的船，今天绝不能离开。姬弦朝，你也曾是无数人眼里守护这个世界的英雄，你不会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寅国境内，再酝酿出一场足以灭世的危机吧？交出他们找到的东西，或许还能挽回……”
“英雄啊…”
姬弦朝打断了他，指尖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一串清越的单音。
“人类拼尽一切，流干了血与泪才换来的和平，不该是如今这般……”
“和平变成了什么呢…固步自封，党同伐异，以恐惧和强权维系的可悲天枰。还有你，胡有丰，你也像他们一样，将人类当作驱动那些钢铁战甲的耗材，只为维系帝国永不崩塌的王座。”
“姬所长！看来漫长的岁月，确实腐蚀了你的心智！从你当年一意孤行，选择与‘诡异’融合，踏上那条非人之路开始，你就已经变了！你在逐渐忘却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和立场！”
胡有丰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屏幕上的影像似乎都因他的怒意而微微波动：“你知不知道，如果厄蚀的力量再次现世，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分明亲眼见证过当年的神患，为什么…”
砰！
像是一声砸桌子的声音，胡有丰的怒气毫不掩饰：“你明知道意味着什么，你还要这样做！”
“意味着你们害怕了！”
姬弦朝轻描淡写的与胡有丰对视，那是被漫长时光也无法磨平的锋芒，“意味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害怕自己精心构筑的秩序崩塌，害怕失去现有的权柄！你们口口声声为了人类，可你们的手段，与当年试图吞噬一切的厄蚀，又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掠夺与毁灭！”
海风吹打舰体，无人机的旋翼声始终在军舰上空响动，姬弦朝脸上的自嘲之意愈发浓重。
“是啊……你说得对，胡有丰。我或许……真的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是个人类了。这个时代，这个由你们定义的时代，终究与我……格格不入。”
最后一句，他仿佛是在叹息，指尖再次悬于琴弦之上，周身那平和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厉而决绝，仿佛孤悬于海天之间的唯一利剑。
“离开吧，胡有丰。”
姬弦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回到你那座用钢铁与数据堆砌起来的联邦帝国。这里的事，尚未终结，也……轮不到你来裁定。”
虚拟屏幕中，胡有丰那双锐利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姬弦朝，仿佛要透过这影像，看穿他灵魂最深处的想法。
许久，胡有丰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很好……博士，我胡有丰，会在终结诡异时代的路上永远前行，我会亲自告诉你，你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话音落下，那面巨大的虚拟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化作无数银白色的光点消散在海风之中。
天空中那些无人机也同时调转方向，如同归巢的群鸟，沉默地飞回了远处的联邦驱逐舰。
“快！清理甲板，抢救伤员！检查舰体损伤情况！引擎全开，最大航速，撤离这片海域，返回寅国！”
石康中校第一个反应过来，下达一连串命令。
幸存的士兵和颜家成员立刻行动起来，压抑着内心的震惊和后怕，投入到紧张的善后工作中。
军舰拖着浓烟与伤痕，调转方向，将身后那如同幽灵般监视着的联邦驱逐舰，缓缓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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