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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归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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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南雪望着阿妈冷漠的背影,一直在心里向阿妈道歉,眼泪不时打转着。

阿妈走到车前,垂着头,淡淡说了声:

“回去了。”

“好,阿妈。”南雪从发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带着哽咽,泪珠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

阿妈一如往常地载着南雪往家里开去。小南市的海风,吹啊吹,吹啊吹,吹走了阿妈童年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南雪仿佛看到,眼前的阿妈化身成了一个小女孩,正趴着窗户往教室里张望,兴致勃勃地听着老师讲课。

南雪啊南雪,你不是不知道,阿妈对学习成绩有多么重视;你不是不知道,阿妈那个小时候的梦想,对于自己来说,有多么容易实现;你不是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把阿妈的梦再一次打碎了,阿妈此刻,该有多绝望呢?那个曾经因家庭窘迫的小女孩,那个即使自己攒钱也要上学的小女孩,有多么渴望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实现自己那个小小的梦想。南雪啊南雪,你说,你对得起阿妈吗?

南雪的心,揉成了一团乱麻,愧疚感使她脸皮发麻,她没脸抬头面对阿妈对自己的关爱。

阿妈的故事,要从外婆外公那一代人说起。他们那会儿生活拮据,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吃了这顿没下顿。平日里,家里的孩子吃得最多的是一成米九成番薯的番薯粥。而家里孩子多,常常一户人家就生五六个孩子,因为大家都相信“孩子生多了好,长大了就是家里的劳动力”。可是,他们却没想过,孩子一多,家里本就不多的资源要如何均匀地分配在每个孩子身上。于是,同大多数小南市的老一辈的家长一样,外公外婆砸锅卖铁,优先把舅舅们送去了学校学习,而阿妈她们这些女娃娃,则被安排在家里操持家务。那会儿,大家都秉持着一个信念:“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

是啊,女孩子大了就要嫁出去,所以,女孩子一出生就无力反驳自己的命运,是吗?

阿妈小时候性子活泼,有韧劲。新学期开始了,看到自己的哥哥、弟弟踮着脚跟走着去学校上课,她也跟在屁股后面,一起去了学校。于是,哥哥弟弟在教室内,而阿妈在教室外,双手扶着门框,仰着头,眨巴着双眼,好奇地望着教室内的一切。

“a o e i u ......”老师在教室内教。

“a o e i u ......”阿妈在教室外读。

阿妈站了整整一早上后,赶忙跑回家,推开重重的锈迹斑斑的木门,老远地就叫:

“阿妈,阿爸,我也要上学,我也要去,阿妈,我也要像哥哥弟弟那样上学去。”小小的阿妈,缠着正在削番薯皮喂猪的外婆,又蹦又跳地说。

“家里没钱了,上学要几十块呢。阿椿乖,咱们在家做家务就好了。女孩子,总要长大的,等你长大了啊,咱们嫁个好人家,再生好多孩子,好好照顾孩子就是女孩子的任务。”外婆温和地安慰着阿妈。

“我不,我就要上学,我就要,阿哥阿弟他们能上,我也能!”阿妈急得跳了起来,语气冲冲地说。

“哎......哪有钱啊......晚上你阿爸回来,你跟阿爸说。”外婆叹了叹气,摇着头,抓起了那一桶削好皮的番薯块,颤颤巍巍地来到脏兮兮的猪圈,一头母猪,四五只小猪马上围了上来。

“来,吃吧啊,多吃点,好好长肉。”外婆一手抓住桶底,娴熟地把那一桶番薯均匀地倒在地上。

晚上,外公刚推开门,阿妈便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

“阿爸,我要去上学,我也要向阿弟那样去读学前班。今天我去听老师讲课了,老师读的我都会,阿爸,你看我厉不厉害?”阿妈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轻轻拽着外公的袖口说道。

“阿椿乖,听话,你呢,跟阿姐一起在家帮着阿妈做点家务就好了。”外公说着,拿起了那条烟筒,从茶几上的袋子上抽出了指甲盖大的烟草,双手搓成了长条,塞进了烟筒。打了一根火柴,点着了,嘴巴凑近烟筒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团浓浓的白烟。

“不,不,阿爸,我也要上学,我才不要在家里,家里太无聊了,学校多有趣啊!”阿妈见外公不答应,穷追不舍。

“阿椿啊,家里没钱给你上学。”外公说完,静静地不说话了,继续抽着烟筒。

“不,阿爸,不,我不信,家里一定有钱,阿弟他们都有钱上学,我也可以。”阿椿急地都快哭了,声音哽咽地说。

“阿椿乖,阿爸事情够多的了,不要再烦他了。”外婆过来阿妈身旁,把她劝开了。

“凭什么,凭什么阿哥阿弟就可以上学,我就不可以!”阿妈离开前,还不忘为自己扞卫一把。

“就凭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读太多书也没用的。哎......”面对女儿的无理取闹,一向温柔的外婆似乎有些发怒,语气重重地说。

“女孩子?是女孩子就不可以读书?阿爸阿妈你们把我生成男孩子,你们把我变回去吧!呜呜呜......”阿妈哭了,豆大的泪水一颗又一颗浸湿了尘土飞扬的灰色地面。

“阿椿,你!”外婆一个激动,一巴掌落在了阿妈右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手掌印。

“呜呜呜......阿妈你打我......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也要上学!呜呜呜......”阿妈撒下外婆,冲进了卧室,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晚上。到饭店了,舅舅他们轮流来喊,阿妈也不理,只是静静地趴着,泪水湿了大半个枕头。那一夜,阿妈顶着饿,用绝食扞卫着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儿应该享有的平等权利。

入夜,卧室旁的煤油灯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

“老头,要不,咱再去问问,多少借点,给阿椿上学去吧......”外婆轻声说。

“老婆子,这事有点为难我了,前不久刚跟村头小李家借了两个儿子的学费,这回再去,让我这个脸往哪搁啊......”微弱的灯光下,外公皱着眉,深深叹了口气。

“老头啊,咱再想想办法吧......阿椿天天这么闹,也不是个法子啊......”外婆声音哽咽地说。

“哎......我再想想......我再想想......”外公嘴巴一吹,那盏灯随即灭了。

黑暗中,阿妈身旁躺着的,那个还只是个小不点的大姨,抿了抿湿润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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