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宫门在暮色中缓缓闭合,沉重的门轴发出“吱呀”的闷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就在最后一道门栓即将落下的刹那,一顶青呢小轿疾驰而至,轿夫气喘吁吁,轿帘猛地被掀开,露出了顾鼎臣焦急的面庞。
“且慢!本官有急事需即刻面圣!”顾鼎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手中高举的牙牌在落日余晖下反射出微光。
守门的侍卫统领认得是当朝阁老,不敢怠慢,但又面露难色:“顾阁老,宫门已到下钥时辰,这……”
“一切干系,本官一力承担!再说了,你这钥不是还没落下嘛!”顾鼎臣语气斩钉截铁,目光灼灼。他知道,每拖延一刻,陆子冈在诏狱中就多一分危险。
侍卫统领犹豫片刻,终究不敢硬拦一位阁部大臣,尤其是面色如此凝重的顾鼎臣,只得挥手容顾鼎臣进入。
然而,就在顾鼎臣来到御书房外不远处却意外地发现,在御书房门外不远处的廊下,竟还有一个身影在静静等候。月光洒在那人身上,勾勒出窈窕端庄的轮廓,竟是端妃娘娘!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正是小公主。
小公主眼尖,最先看到顾鼎臣,立刻扯了扯端妃的衣袖,小声又急切地说:“母妃,母妃!是顾大人!顾大人也来了!”
端妃闻声转过头,看到匆匆而来的顾鼎臣,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同病相怜的了然。
她微微颔首:“顾阁老。”
顾鼎臣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老臣参见端妃娘娘,参见公主殿下。娘娘为何在此……?”他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需要确认。
端妃苦笑一下,笑容里满是忧虑,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御书房大门,压低声音道:“顾阁老此刻前来,想必……也是为了陆子冈陆师傅之事?”
顾鼎臣心中一凛,果然如此!他立刻点头,语气沉重:“正是!老臣刚刚得知,子冈他竟被锦衣卫拿下,投入了诏狱!听闻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老臣惊骇莫名,陆子冈一向恪尽职守,谨言慎行,不知何以触怒中宫,竟至如此地步?娘娘可知其中缘由?”他的话语又快又急,透露出内心的焦灼。
端妃娘娘秀眉紧蹙,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担忧并不比顾鼎臣少:“本宫所知亦不详尽。只是听小公主说,她下午恰巧在御用监撞见锦衣卫拿人,那些锦衣卫亲口所言,是奉皇后姐姐之命,据说是……因玉镯之事。”
她将小公主告知她的信息,低声转述给顾鼎臣,“陆大师被带走前,曾让公主务必转告本宫,‘皇后娘娘因玉镯之事遣锦衣卫将他下狱’。具体是何玉镯,有何干系,本宫也是一头雾水,心中难安,故特来此,希望能向陛下陈情,至少……问明缘由。”
“玉镯?”顾鼎臣的眉头也紧紧锁住,这和他在宫外听到的零星消息对上了,但具体细节依旧迷雾重重,“陆大师技艺超群,从未出过纰漏,怎会因一件玉器惹来如此大祸?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本宫也是这般想的。”端妃颔首,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担忧,“只是事关皇后娘娘,没有真凭实据,本宫也不敢妄加揣测,只能在此等候陛下,盼能觅得时机禀报。”
小公主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虽然有些词句她听不太懂,但明白他们都在想办法救陆大哥,小手紧紧攥着端妃的衣角,仰着小脸,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御书房那扇门,眼中充满了希冀和急切。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嘉靖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吕芳从里面悄步走出。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门外是何人逗留,准备打发走的,一抬眼却看见端妃娘娘和当朝阁老顾鼎臣竟一同站在这里,神色皆是一片凝重焦急,心中顿时一惊。
他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奴婢参见端妃娘娘,参见顾阁老。娘娘,阁老,天色已晚,陛下正在批阅奏章,不知二位在此是……”
顾鼎臣与端妃对视一眼,由顾鼎臣上前一步,沉声道:“吕公公,老臣与端妃娘娘确有要紧之事,需即刻面圣禀奏,劳烦公公通传一二!”
吕芳面露难色:“这……陛下正在处理政务,特意吩咐了不许打扰……不知是何等紧要之事?”
他的目光在端妃和顾鼎臣之间来回扫视,心中飞快衡量着。一位是圣宠正隆的妃嫔,一位是权重一时的阁老,二人同时如此急切地要求见驾,这绝非寻常。
端妃也开口了,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吕公公,此事关乎一位臣工之性命,更牵涉后宫之事,确需陛下圣裁。还请公公破例通传一声吧。”说着,她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小公主。
小公主立刻会意,上前两步,带着哭腔对吕芳道:“吕公公,求求您了,告诉父皇,救救陆大哥吧!他是冤枉的!”
吕芳一看这阵势,连小公主都如此,心知此事也不好再拦。他咬了咬牙,道:“既如此,奴婢拼着被陛下责骂,也这就去禀报!请娘娘和阁老稍候片刻。”
吕芳转身匆匆又进了御书房。
房内,嘉靖皇帝朱厚熜正坐在御案后,就着明亮的烛火翻阅着一份奏疏,眉头微锁。
“陛下,”吕芳小心翼翼地走近,低声禀道,“端妃娘娘和顾鼎臣顾阁老正在门外求见,说是有要紧之事需即刻面圣……”
“哦?”嘉靖皇帝从奏疏中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端妃和顾鼎臣?这二人一个是后宫宠妃,一个是前朝重臣,平日里毫无交集,为何会一同前来?还都是这般急切?
“可知所谓何事?”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吕芳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奴婢听着……似乎是与御用监玉匠陆子冈有关,小公主殿下也在外间,哭求着要救‘陆大哥’,还说他是冤枉的……”
“陆子冈?”嘉靖皇帝的眉头挑得更高了。
这个名字他记得,手艺的确精湛,为他和小公主、端妃雕的玉器都甚合心意。皇后前几日还得意地展示了陆子冈为她雕的龙凤镯,怎么转眼间这人就要被救了?
这其中的疑惑勾起了嘉靖皇帝极大的好奇心。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宣他们进来吧。朕倒要听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吕芳心下松了口气,连忙退出去传旨。
不多时,端妃牵着的小公主,以及顾鼎臣,快步走进了御书房。
一进门,小公主就忍不住想扑向父皇,被端妃轻轻拉住。三人依礼参拜。
“臣妾参见陛下。”
“微臣叩见陛下。”
“父皇!……”
嘉靖皇帝目光扫过三人,尤其是小女儿那明显哭过、焦急万分的小脸,语气平和却带着审视:“平身吧。今日你们能一同前来找朕,倒是稀奇的很啊!”
顾鼎臣率先开口,语气沉痛而急切:“陛下明鉴!臣方才得知,御用监首席玉匠陆子冈,今日下午竟被锦衣卫锁拿,投入诏狱!臣惊骇万分!陆子冈其人,陛下亦知,一向忠谨勤勉,技艺为国手,不知身犯何律,竟遭此突祸?臣恐其中或有冤情,斗胆恳请陛下明察!”
他言辞恳切,充分表达了一位阁臣对人才的珍惜与对事出非常的惊疑。
端妃也紧接着柔声禀道:“陛下,臣妾本不该过问此事,只是此事亦牵涉后宫。据小公主所言,她亲眼所见,锦衣卫拿人时声称是奉皇后娘娘懿旨,缘由似是因玉镯之事。臣妾思忖,陆大师为宫中琢玉从未有失,即便玉镯真有何不妥,亦当按宫规查明原委,何至于动用诏狱这等严厉手段?臣妾心中实在不安,又恐皇后娘娘盛怒之下有所误会,故特来恳请陛下,能否垂询缘由,以免铸成错案,寒了宫中匠人们的心。”
她的话语既表达了对皇后的尊重,又点出了处置可能过当的担忧,情真意切。
嘉靖皇帝听着二人的话,心中的好奇越发浓郁。皇后下的旨?因为玉镯?还是陆子冈给皇后雕的那只龙凤镯?前几日皇后还对此镯喜爱非常,赞不绝口,怎么转眼就因此将匠人下狱?这其中的转折实在蹊跷。
他看向吕芳,问道:“皇后今日可曾因玉器之事动怒?你可曾听闻什么?”
吕芳连忙躬身回答:“回皇爷的话,奴婢并未听闻皇后娘娘宫中有何异常动静。今日午后,严侍郎倒是进宫觐见过皇后娘娘……”
“严世蕃?”嘉靖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沉吟片刻,觉得此事越发有趣了。皇后、宠妃、阁老、小公主、锦衣卫、诏狱、玉匠、玉镯……还隐约牵扯进一个严世蕃,这些元素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他一时也看不分明的图画。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探究的神情,决定亲自解开这个谜团。
于是,他对吕芳吩咐道:“去,即刻请皇后到御书房来。就说朕有事相询。”
“奴婢遵旨!”吕芳立刻领命,快步而出。
嘉靖皇帝的目光再次回到殿下的三人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你们都先起来吧。既然都与此事有关,那便一起听听,皇后究竟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安静了下来。端妃和顾鼎臣心中稍定,至少皇帝愿意过问了,但同时又提起了另一颗心——皇后即将到来,真相究竟如何?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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