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动,纁十二章纹的广袖裹挟着九重宫阙凝成的寒霜,声音不大,却透着帝王独有的威压:“此事关系甚大,断不容有失。木承平是暂代知府一职,在氏族大家面前,他分量不够,云稷,你去替朕盯着些。”
忽而又想起什么,叮嘱道:“此事你不必插手。”
墨云稷抬眸望了一眼玉石棋盘旁的啸元帝,他半张面容浸在琉璃宫灯流转的碎金浮光里,明灭交错的光斑,将帝王眉宇间晦涩难辨的思量都揉碎在斑驳光影中。
既要他作悬于公堂的镇场利刃,却又不允他染指案牍半分,摆明了是忌惮木承平扛不住百年氏族威压,教那支朱笔落下荒唐判词。
这位执掌大统几十载的帝王,疑心病早已化作万金巨鼎,重重的压在大宗龙脉之上。
从凤子龙孙到朱袍氏族,前朝百官至六宫深苑,在这位孤家寡人的心里,皆是棋子。
鎏金蟠龙宝座三十步内,何曾有过半寸托付真心之人?
都说帝心难测,不知何时,这位帝王竟也对他多了一丝揣测。
墨云稷踏出皇宫,回头望了一眼金碧宫顶,在夕阳的余晖下,蒙上一层似梦似幻的金雾。
他刚翻身上马,看见宫墙角下神色焦灼不宁的宝贤王。
四目相对之际,宝贤王已经急步走了过来。
墨云稷没有下马,只是牵引着缰绳居高临下的俾睨着他。
墨靖远是为女儿而来,不愿在此时计较这些琐事,直言问道:“墨指挥使在宫里,可知晓静贵妃是否回宫?”
墨云稷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见他欲言又止,望了一眼西天即将垂落的半面骄阳,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下官正要去怡园,宝贤王若有话想转达两位郡主,下官倒是可以代劳。”
墨靖远蓦地抬眸,眼底泛起细碎涟漪,愕然之色自眉梢流泻至唇角,笑意在唇畔颤了颤,“本王听说两个孩子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身边可有贴己的人照顾着?来恩从小娇养着,从未遭受这种罪,温宁身娇体弱,更是受不得半点刺激,墨指挥使若见到她们,可否将她二人的伤势差人告知本王?”
墨云稷玄色常服的脊背骤然绷紧,五指扣住缰绳,双膝一紧,玄袍翻卷间忽如苍鹰振翅。但闻蹄声裂帛,马儿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墨靖远怔怔的望着墨云稷,喉间溢出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难道是本王要求太多了?他这连句话也没有,这忙是帮还是不帮啊?”
他看看马车,又看看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那线身影,剑眉忽而倒竖成两柄玉簪花叶,犹豫着是继续留下来还是先回府等消息。
最终抬脚踹飞了道旁一块石子,冲着天际炸出一嗓子:“你个驴打滚儿馅儿的闷葫芦!”
没嘴!
厢房内,仵作摩挲着烧焦的香囊残片:“此物设计精妙,暗藏玄机,里面藏着的东西虽已被烧毁,但是根据众人的证词推断,里面应该只是普通的干花。只是这条长裙……”
他将目光游移到一旁的焦物上,神色骛的一凛,“此布料上附着龙元国的火磷粉,此物在阳光下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会自燃。”
木承平目光如同利刃,散射着冷冷的光芒,直视着仵作,“有人想害死来恩郡主?!”
仵作微垂着头,他跟随木承平数载,木承平不欺压百姓,不苛待下属同僚,尚算一名好官,但他懂得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他绝不多言。
木承平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氏族贵亲之间的权利争斗,那便是小儿女之间的玩闹了。”
如此,这案子就好判了。
他望向一旁悠闲着喝茶的墨云稷,喉头微动,鼓着勇气问道:“墨大人您看……”
墨云稷将茶盏“咣啷”一声落在案几上,脆响声惊碎了满室寂静,他斜倚在金花着锦的椅背上,勾起唇角,尾音裹着三分寒铁冷意,“本官只是好奇,随便来看看,断案经纬可是木大人掌中青天该操心的事。”
说完,拿起那只香囊把玩着。
木承平眼底掠过一抹狐光,面上堆起热络笑意,“是是,下官受教了!下官这就去看看两位郡主。”
“巧了!”墨云稷剑眉一挑,起身时银丝云履碾碎地上烛火残影。“本官既踏足怡园,少不得要瞧瞧名动京都的十二重鲛绡帐,木大人,引路吧。”
鲛绡帐,是怡园开业前夕,温宜命绣娘们连夜赶制的,每间房中只放置一重。
木承平抬起鸦青官袖,偷偷的抹去了额间的细汗,躬着腰碎步急趋。
屏风后,来恩坐在孔雀蓝锦褥里,缠着素纱裹帘的十指微微发颤。泪珠落在襦裙上,洇出点点深色痕迹。
檐下,彩漆朱门两侧,带刀衙役与侍女凝固成三尊泥塑,恰似年节时百姓门楣上褪了色的秦琼敬德像,浑身透着森然冷意。
她喃喃垂泪,嚷嚷着“要回家。”
侍女推开门,木承平躬身碎步引着墨云稷踏进内室。
玄色织金蟒纹袍扫过门槛时,带起的气流掀动鎏金博山炉里将熄未熄的沉水香,灰白烟霭缠绕着来恩鬓边散落下来的几缕烧焦的发丝,映衬着她更显可怜无助。
“是本郡主遭人暗算,为何也要拘着本郡主?”墨来恩没好气的问道。
木承平没有解释,自顾着说道:“仵作已经查验出是香囊里的东西引燃,害郡主受了伤,不知这暗藏机关的香囊玉带,郡主从何处而来?”
来恩眉头蹙起,目光游移不定。
玉带携这件长裙都是前几日在八宝阁购置的新品,八宝阁内每日宾客如云,这件长裙又与众不同,奉为阁中镇店之宝,衙差只要多问上几人,便可查个水落石出。
自然,那香囊并非出自八宝阁,也是糊弄不成的。
来恩起初怀疑过温宁,毕竟香囊出自温宁之手,其间,再未经任何人触碰过。
若是香囊有问题,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墨温宁。
来恩多次寻她麻烦,温宁想报复也是理所应当的。
如此,动机也有了!
但静下来仔细一想,温宁做事决绝,说一不二。
那些得罪过她的人,不管是丫鬟妈子,还是楚氏陈氏,都死的理所当然,让人无法将杀人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温宁若想除掉她,完全没必要用这么蠢的办法,绕这么大一圈,反倒害自己也受了重伤。
喜欢重生归来,贵女她不对劲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重生归来,贵女她不对劲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