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公子悠然斜靠在黄花梨制成的圈椅上,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头那只金玉算盘,思绪间,不禁浮现出温宁那双宛若寒星般锐利却又异常吸引人的眼眸……
她说:月公子虽为商人,但如若趁人之危,可就不磊落了,日后传出去,身为二掌柜的你,也必然会影响到怡园的生意,莫不如退而求其次,既得了成人之美的美名,又得了怡园分红。
她还说:如果你肯助怡园度过危机,怡园可以每年给他至少十万两的分红。
这十万两是怡园的诚意,也是分红上限。
酒肆厢房内,烛火摇曳,青瓷茶盏腾起袅袅水雾。
窗外忽起夜风,烛火猛地晃动,在月公子眉骨处割裂出锋利光影。他捻起案角香炉里半截残香,冷“哼”一声之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淡淡笑意。
“墨温宁,你倒是比商人更精于算计。”
不过,他要的可不光是这十万两,而是怡园这块地!
时府那边,老掌柜命人将屏风小心翼翼的抬下来。屏风罩着一层红色锦缎,风撩起的一角,露出一颗莹润耀眼的大东珠。
“唐家世代功勋卓着,陛下三次重赏,才齐了这五百颗东珠,郡主,这屏风不仅价值连城,更是您母妃的遗物,和唐氏满门的荣耀,您当真要用它抵了那失窃的三百颗?”
老掌柜的嗓音中带着难以遏制的颤动,他亲眼见证了这两个孩子从蹒跚学步到如今亭亭玉立,深知她们之间那份不是血缘却胜似血缘的姐妹深情。
然而,眼前这架屏风,其意义早已远远超越了它本身所承载的物质价值。
温宁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轻声细语间透露出不容动摇的坚决,“取剪刀来吧!”
玉竹身为丫鬟,本应谨守本分,不言多语,但她深知家主的脾性,忍不住劝说道:“郡主,您若舍了这屏风,家主知晓后定会恼怒的。”
生气总比丧命强啊!
眼下尚无法断定这东珠失窃案乃齐王与其身边的纨绔子弟所设之局,倘若其中另有隐情,并非表面所见的针对怡园,那么以时温宜在商界失势的卑微身份,极有可能成为权力与利益争斗中的牺牲品。
士农工商的世俗观念,不知已压垮了多少人的脊梁。即便是齐王一个暗含深意的眼神,也足以在瞬息之间夺走阿姐的性命。
她本想利用怡园设局,引出那捣乱生事之人,却未曾料到有人心思更为狠毒。
那遗失的三百颗东珠,温宁心中已有了大致的藏匿之处,然而那些人尚未露面,这东珠便不能贸然取出。
她布下一招守株待兔之计,无论是她还是那伙歹人,都等得起,可时温宜却等不起了。
“唯有它,方能救出阿姐。只要阿姐安然无恙,那些失去的东西或许还有寻回的一天。”
然而,阿姐的性命却只有一次。
上一世,她拼尽全力,在那些畜生手中被迫承受无数次的磋磨,却依旧未能守护住阿姐。
这一世,她绝不让遗憾再次重演。
阿根慌慌张张地冲进毓秀阁,“郡主,老掌柜,战王妃率领着一队皇家亲卫将府邸团团围住,指名道姓……要郡主出去见她……”
闻言,老掌柜心中一惊,拦着郡主劝道:“郡主,让阿根护送您从后门离开吧,战王妃来势汹汹,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温宁摇摇头,时家主不在,她更不能丢下满院子的人不管,她必须要留下来,只有她在,战玉容才会有所顾忌。
她沉着冷静地吩咐阿根与玉竹留下,严加看守那架屏风,确保它万无一失。随后,她带着老掌柜出去面见战玉容。
然而,她们还未踏出房门一步,战玉容便已带人闯了进来。
战玉容轻挥衣袖,裙摆掠过青砖上未及清扫的残花败叶,一步步向老掌柜身旁的墨温宁逼近。她低笑一声,指尖轻抚着袖口那金丝绣成的牡丹花纹,缓缓抚平褶皱,红玉戒面在光线下闪过一抹寒光:“你倒是挺念旧情的,那价值连城的屏风,说拆就拆了?”
温宁握着剪刀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战王妃,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是我母妃的嫁妆,我如何处置,与他人无干。”
战玉容嗤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丹蔻染就的指尖在黄花梨木案几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细痕,“你可知那屏座夹层之中,藏着陛下赐给你的免死铁券?”
此言一出,流青身形剧震,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
遗失郡主御赐的丹书铁券,后果不堪设想,福依阁内上下人等,皆难逃极刑之厄。
温宁的眼眸霎时凝固,寒光闪烁,她紧紧盯着那架古朴的屏风,琉璃灯光之下,紫檀边框上描金的花卉纹样熠熠生辉,而屏座处一抹确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开合。
因着府库光线幽暗,她先前只被其上璀璨的东珠所吸引,未曾察觉到屏风早已被人动了手脚。
近日来,怡园上下忙于筹备选美大赛,温宁将流青与凝兰皆带去怡园协助,陈嬷嬷回到太妃身旁侍奉,福依阁内一时之间,竟无一位能震慑战玉容之人。
她一时疏忽,让战玉容有了可乘之机,盗走了丹书铁券,织成了这道局。
不对!
战玉容是如何知晓她会将这屏风送给时家以解此难的呢?
还提前偷来丹书铁券,趁机放入屏风夹缝之中?
温宁的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战玉容,眸底怒火中烧,几乎要喷薄而出,“原来东珠遗失之事,竟是你一手策划的?!”
战玉容早已料到墨温宁为救时温宜会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才让李嬷嬷偷偷去见了战玉怀,请他用家中豢养的暗桩潜进怡园,助她促成此事。
这一切都在战玉容的算计之中。
面对温宁的质问,战玉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双手悠然交叉于胸前,那份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郡主啊,你说说看,是诬陷当朝亲王之妃的罪名更重,还是污蔑母亲之罪更胜一筹?又或者,可以将这两项罪名合二为一,看看是否足以让你被剥夺封号,发配至田庄,重新学习如何为人子女?
倘若这些还不够分量,那也无妨,时温宜所犯之错,足以让御史台对时家展开彻查,抄家灭族亦非不可能。你说,这‘遗失御赐之物’的滔天大罪,究竟该由谁来承担?”
她缓缓转身,鬓边那支九鸾衔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曳,闪烁着冷冽而诡异的光芒,像是对温宁最后的嘲讽与威胁。
“是你,还是对你有着养育之恩的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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