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战前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中场休息时，威廉中将很想找机会和总统说一说他心中的顾忌，但他失败了。
直到总统乘坐专机回国，他再也没找到机会。
多年以后，威廉中将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
“…那场决定命运的战前会议，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无力的煎熬。
“我端着咖啡，目光紧紧跟随着被众人簇拥的总统。欧莱将军那番充满血腥味的狂热演讲显然深得他心，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收获历史功绩的自信笑容。国防部长、参谋长，还有那些来自盟国的将领们，如同行星环绕恒星般围在他身边，谈论着胜利后的世界格局划分。
“我几次试图靠近，都被无形的人墙挡在外面。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集体盲信的可怕氛围已经笼罩了整个指挥部。任何与这狂热基调不符的言论，都会被视作怯懦、不忠，甚至是通敌的嫌疑。
“我曾想过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抓住总统的胳膊，告诉他我们监测到的那些诡异静默，告诉他华夏的电磁信号干净得不像话，告诉他我的直觉在疯狂预警——我们正在走向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理智，或者说，对自身处境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知道，在那样的场合下，我的直觉在欧莱描绘的钢铁洪流和总统的政治野心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我甚至会立刻被扣上动摇军心的帽子，被卫兵请出指挥部，失去最后一点可能发挥作用的位置。
“我只能站在角落里，像一个小丑，眼睁睁看着历史的列车，在错误的道岔员指挥下，轰鸣着驶向深渊。那杯咖啡，冰冷、苦涩，一如我沉入谷底的心。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了那一刻的沉默是何等的代价惨重。我常常在噩梦中回到那个休息室，幻想自己当时若能鼓起十分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发出警告，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那十五分钟的无力与妥协，成了我余生永远无法卸下的十字架。”
…
华夏京城西郊国防总指挥部。
在mE的加持下，一道道以量子通讯加密的命令飞向东部战区，西部战区，南部战区各大战区指挥中心。
战争的齿轮开始运转。
到晚上六点整，秦海洋上将一声令下，整个华夏军队正式进入了战争状态。
张去益也被请进了指挥中心。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元月一日凌晨的到来。
指挥大厅里，巨大的电子三维立体态势图将敌我双方的兵力布置标注得一清二楚。
在东海和南海方向，华夏高达数万架隐形无人机在隐形战机的带领下已在华夏各个基地、空中无人机母舰和航母上严阵以待。
在西南和西北方向，由各种无人机和无人装甲部队以及数支由mE系统控制的自主攻击机器狗和机器人部队也进入了临战状态。
高空中，“湮灭”已开始运转，只要指挥部一声令下，就可以在瞬间截断联军的卫星讯号，并以定向能武器瘫痪敌方的电子系统。
“也许可以再现对巴特军一战的情景！”
张去益坐在指挥部内，默默地想。
对巴特国的那场战争，华夏国未牺牲一人！但巴特国却伤亡了数十万！
也许这场战争，联军部队的伤亡更大。
这些军人都是蓝星的人类，如果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不被牺牲，他们或许也将成为在蓝星抵抗外星飞船威胁时的人类力量的一部分。
但是，面对外星飞船的威胁，蓝星的所有人类必须团结起来。
而要人类团结如一个整体，蓝星上必须只有一个声音。
而这场战争是一个契机！
那么，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
这是他第二次有这种漠视生命的念头。
是上位者的思考还是受到了星际继承系统的影响？
他莫名地感到不寒而栗！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刺痛驱散脑海中那冰冷而理性的声音。
“不，不对……”他在心中对自己低吼，“这不该是理由！”
将必要的牺牲视为达成更高目标的“代价”，这种思维本身就潜藏着巨大的危险。这与他之前警惕的、将战争视为“游戏”的疏离感如出一辙，只是披上了一层更为宏大、更具欺骗性的外衣。
为了团结，所以要先进行一场残酷的筛选和征服？为了集中力量应对外星威胁，所以要先内耗掉一部分可能的力量？
这逻辑看似合理，实则冷酷至极，甚至隐隐透出一种……非人的、属于更高层级文明的俯视感。仿佛蓝星上的人类不是活生生的同胞，而是可以为了某个终极目标进行计算的筹码。
是星际继承系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吗？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系统带来的知识和力量是如此强大，难道使用它的代价，就是逐渐丧失部分人性，以更“高效”、更“理性”的视角看待一切，包括生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
团结，绝不能通过单方面的碾压和恐惧来实现。
那样的团结是脆弱的，是建立在沙土之上的。真正的团结，应该源于共同的认知和自愿的联合。
这场战争，如果不可避免，其目的也应该是打掉联军阵营中那些最激进、最贪婪的爪牙，震慑其余，为平等对话创造条件，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只有一个声音”而去刻意制造屠杀。
mE系统赋予的力量，应该用于精准摧毁军事节点，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迫使对方回到谈判桌，而不是为了展示绝对武力而去追求毁灭性的战果。
想通了这一点，张去益感到那股莫名的寒意渐渐消退。
他创造mE，是为了守护，而不是为了成为决定谁该被“牺牲”的冰冷判官。
他立刻起身，走向总指挥秦海洋上将。
“首长，”他语气郑重地建议，“我请求，在mE的第一波反击指令中，加入更严格的限制条件。在确保我方绝对安全的前提下，优先瘫痪敌方作战平台（如舰艇、战机、指挥中心），而非以杀伤人员为主要目标。同时，在敌方失去组织化抵抗能力后，应立刻通过公共频道广播劝降信息，给予其生路。”
他顿了顿，迎着秦海洋有些诧异的目光，继续说道：“我们要的胜利，是让敌人意识到进攻我们是徒劳的，是让他们恐惧于我们的技术和力量，而不是恐惧于我们的残忍。只有这样，战后的和平才能真正稳固，我们……也才能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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