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儿理也没理她。
“掌嘴。”她道，“我什么时候诊完了，什么时候停。”
清珠求助地看向来喜。
来喜蹙眉，看着白酒儿，但看到她冷冷的神色，也不好说什么。
当前给公主诊治要紧。
“依婆婆的话。”他道。
清珠无奈，咬牙狠狠地看了一眼白酒儿，抬手开始扇自己的巴掌。
“吵到我了，出去掌。”白酒儿幽幽开口。
清珠很气，但却不敢再对上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两个小宫女也赶紧跟着清珠走了出去。
来喜见事情平息了，也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白酒儿和床上躺着的公主。
当然，暗处还有没有人白酒儿不知，但至少看起来是只有她和公主的。
“现在没人了，说说吧。”白酒儿道，“你身上的症状。”
锦安静静地看着白酒儿，目光灿灿。
她这宫里来了许多人，打清珠的，她是第一个。
听到白酒儿的问话，锦安开口，声音很低，温柔又缓慢，“就是咳，咳嗽地身上难受，常常也会头疼，偶尔会疼晕过去。”
“头还疼？”白酒儿若有所思。
劳疾损了身子，会偶尔头疼，但不至于疼到晕倒。
她又没办法量血压，更没有条件照脑部彩超。
又认真检查了一番她的身子，再仔细问了她的症状。
听完锦安的诉说，白酒儿脸色不虞。
“你平日里，有没有头晕眼花？”她问道，怕锦安不明白，又细细解释道，“我说的眼花不是晃眼，是突如其来的失明感。”
锦安点点头，“以前没有，最近有一些。”她道，“但次数很少。”
很少，那也是有这个症状了。
一番询问之后，白酒儿大约明白了，她身子已经糟透了。
损了根子，而且极有可能伴随脑部肿瘤。
肿瘤压迫了视神经，造成了偶尔的失明感。
也有可能是别的症状，她无法确定。
但脑部肿瘤的概率很大。
外科手术她还能勉强做，开颅这种万万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外科医生，神经科和肿瘤科虽有涉及，但并不是她主修的方向。且……就算她知道怎么治疗，以如今的医疗条件，没有先进的医疗条件，她也可不可能治得好。
白酒儿沉默了。
锦安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倒是不在乎，还安慰道，“婆婆，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死不了的。”
闻言，白酒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面前的女子，在没有先进医疗条件的情况下，以她现在的程度，存活时间不超过半年。
一时间，白酒儿心里五味陈杂。
作为医者，对于知道对方重症却无力回天的无力感和空虚压着她，即使见惯了生死，但在她的无力感中的生死，让她也心中难受。
“你今年多大？”白酒儿放轻了声音，忽而转了话题。
“十七。”锦安回道，“婆婆你呢？”
白酒儿笑笑，“我老了，不像你，正是好年纪。”
锦安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悲戚和苍凉。
“这年纪不好呢。”
“为何？”白酒儿问道，“是因为身子不爽利吗？”
说着，她顿了顿，违心地劝道，“放心吧，有我在，好好给你调理身子，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虽然不能根治，也无法改变她短暂的生命。
但她可以用药，延长一些她存活的时间，一两年应该不是问题。
也能让她最后的时光不太难受。
“不是这个意思。”锦安道，看了眼白酒儿，嘴唇翕合，轻声道：“我这个年纪，正是和亲的年纪。”
“和亲？”白酒儿顿住。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张了张嘴，又合上。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原来是要和亲的公主啊。
怪不得，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能劳损了身子，想来待遇是极差的。她还诧异怎么会有一个自己的宫殿呢。
尊为公主，却被一个宫女折辱，而不敢言。和亲的公主，迟早要远嫁，对于这些宫人来说是没前途的，欺她又如何？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死在皇城里又如何呢？还让当今皇帝亲自召她入宫诊治。
处处的诡异，在知道她是即将和亲的公主后，恍然明了。
在这世上，女子生命犹如浮萍，即使是宫中的公主，也由不得她们。
依附着男人的宠爱，还能逃过和亲。没有男人的宠爱，连浮萍都不如。
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子，如河岸边的芦苇，虽然被禁锢在土地里，但也坚韧可随风摇晃。
“你……”白酒儿看着她，“和亲的是谁？”
“金国的皇帝。”锦安说道，声音无波无澜，好像在诉说别人的事。
金国……是西北那边战事的敌对人，西北……卫长书和秦楚贪墨的军饷就是西北军队的。
和亲，是求和，军饷被贪，关键的信息在她心中飞快梳理，白酒儿心中凛然。
“和亲……可是朝中卫相提的？”白酒儿问道。
她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很不合适，涉政的事，她一个大夫多嘴是不合规矩。
但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宫中的人，她不放想过能从她们嘴里打听到消息的机会。
锦安惊讶地看向白酒儿，这是她脸上第一次有其他的表情，“婆婆也知卫相？”
白酒儿道，“听说过。”
“嗯。”锦安应声，“卫相是主和派的领头人，是他提出和亲的。”
“为何要和亲？”白酒儿问道。
锦安在这宫中，无人说话，都欺她，性子软和，遇见白酒儿，莫名有一股亲近，这些事朝中的人都知道，倒也没有什么隐瞒的。
只是这事儿，她也不清楚。
“我常年在后宫，对前朝的事不甚了解。”锦安说道，“不过我可以去帮你打听打听。”
白酒儿很意外，一个深宫中连自己命运都无法左右的女子，竟然会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老太婆去打听朝中的事。
见白酒儿沉默，锦安笑了笑，“我虽不受宠，但毕竟如今是即将和亲的公主，真要打听，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的确，以她和亲公主的身份，很多事想打听并不难。
只是……“你为何帮我？”白酒儿轻声问道。
“喜欢婆婆。”锦安看着白酒儿的眼睛，目光璀璨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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