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1日，I县内海町，寒风凛冽。海浪拍打在岸边，声音若隐若现。
西园寺巡查站在青之冢那被震塌的遗迹前，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微微发抖。
他本该是在更温暖的地方，过一个轻松的元旦，没想到却正好轮到值班。
光琉会早已覆灭，所有的怪异现象都已渐渐消失，哪里还会有人来这里？
这种地方，没了希望，甚至连政府都没有心思再去处理。大大小小的危房依旧无人拆除，地震后的破败景象无处不在。
去年的灾后报道中，政客们大喊着要“复兴灾区”，但说到底，能从受灾补助金中捞到好处的只有他们背后的关联企业。
他讨厌I县，讨厌这种日复一日的平淡和一成不变，讨厌这种一年到头没几个游客光顾的海岸线。甚至连一个星巴克都没有。
想想连鸟取县都有星巴克了，这里的生活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可西园寺依旧得装模作样地继续巡视，至少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薪水小偷”。外面的风太冷，他忍不住钻回到警车里，拿起对讲机报告一切正常。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叠手稿和一个笔记本。那是若林光司的遗物。
去年，在民宿老板报警后，西园寺和同事一起赶到了现场，发现若林的尸体。
当时，他的同事请求支援，而西园寺却被若林脚下的东西吸引了。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那50万日元，还有那本笔记本和手稿。笔记本里写的东西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翻开扉页，上面写着：
【我来这里寻找帮助和真相，现在我明白了，所谓的真相在这世界上一秒钟都不曾存在过。我准备解脱自己，原谅我，妈妈】
这段遗言是笔记本上少数几段用日语写的，随后的内容甚至都不是英文，像是俄文还是希腊文的字母编写成的密码。
大概是拉丁文吧，西园寺想，不过他这个高中毕业生当然不可能见过什么拉丁文。
附带手稿倒是英文写的，西园寺也不怎么看得懂就是了。
他本应该上报这些证据，不知怎么竟然忘记了。
身为警官用“忘记”来推脱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他就是忘了。
一切证物归档后，西园寺回家在自己的包里发现笔记本和手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如果现在上报无异于把自己的失职公之于众。
罚没半年薪水还是轻的，真要碰到人事课那些人叫起真儿来，非被劝退不可。
西园寺用了多数警官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地做事情，隐藏了证据。
不存在的证据，也就没有瞒报这件事，本来若林光司就是自杀。
只要认定以自杀来结案，那一切都万万岁，没人会再翻旧账
一般来说把这些证物彻底烧毁才是上策吧，西园寺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总有什么吸引着他，笔记本里用密码一样的文字可能记录了什么大秘密。
所以当时m县的长谷川警部补前来查证若林是否真是自杀时，西园寺可吓坏了。
多亏了一场地震，那栋民宿塌了，青之冢也塌了，果然老天也在帮自己。
今年西园寺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花在了解读笔记本和手稿上。
为了这个他甚至还上了英语私塾，但仅仅能看懂部分手稿。
还好这时候几个AI产品的公布，借助它们，西园寺也能慢慢读懂手稿了。
不过笔记本上那些文字，就连AI也只能识别出，诸如【这是了解世间一切知识的钥匙】，【只需要打开那扇门】之类语句。
应该理解成一个要自杀的人的疯话吧，西园寺当时是这么想的。
这种研究本来也只当娱乐，而且学好英语对晋升有好处。
可天晓得，他梦见了那扇门。
对，就是那扇门，西园寺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启蒙。
现在，西园寺利用巡逻摸鱼的时间来读手稿的最后那部分。
——
看完理查德最后的手稿，屋外传来一阵异常的呼唤：“扎扎斯、扎扎斯”。
我无法抵御它们，鬼使神差地推开老宅的门。
外部我熟悉的街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湖泊。
老宅变成了一座孤岛。
阴沉的天空中只有微光透过，湖面能见度极低。
远处，巨大的鸟类影子在雾中若隐若现，不时发出“扎扎斯、扎扎斯”的怪叫。
湖水中竖立一个诡异的圆形区域，由数十个鸟居围成，其中心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在它之上，类似方尖碑的半透明建筑物直指天际。
不知道为何，将我和那个东西隔绝开的湖水开始缓缓退去，一条小路显现出来。
我没有犹豫，顺着小路前行。
大约十分钟后，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巨大物体的真面目。
它不是建筑，而是一种活物，一个庞大得难以想象的白色生物。
那高耸的通天塔般的结构，竟是长在它身上的透明血管。
我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停下脚步。
数十个鸟居上爬满了白色蠕虫。
包围着鸟居的水域里几只人鱼，和我在祭坛上看到的怪物尸体一样，只不过这些生物活着的时候更加丑陋和污秽，它们的身上布满了水母般的触须，散发着幽暗的磷光。
它们想穿鸟居，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挡。
我目睹了一只人鱼不顾一切地试图穿过鸟居，却每次都痛苦地退回，就像不断撞到空气墙的游戏角色一样。
终于，有一只成功了，它穿过空气墙，径直扑向那白色活物的身体，随后却像进入了那东西体内一般。
那怪物被困在里面，然后如同乘坐电梯般，被透明的肉质圆柱体带向高空，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尝试穿过鸟居，却没有遇到空气墙。
也许是我有那种血的关系吧。
现在那个白色活物的全貌终于呈现在我眼前。
一般人看见这种东西早就应该被吓死了吧。
我又有了那种感觉。
如果水野奈绪美还活着，也许我还能……
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巨大的生物就是理查德和物部他们所说的蛭子hIRUKo吧。
这个远古的神灵没有任何地球已知生物的特征，体长至少有900英尺。
我找不到它的头部，只见白色巨体上长满了类似灵长类的手臂和鸟类般的喙。每条手臂上有四根手指，不停地在地面上捡起稀疏的蠕虫，塞进最近的喙中。
地上散落着理查德笔记里描绘过的人鱼圣杯，上面有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顷刻间，我恍然大悟：理查德所谓的供养就是把蠕虫放进圣杯，供这个可怕的神灵食用。
天哪，他已经这样做了接近100年……
而那个荷兰人，我可怜的先祖，在这里供养这个恐怖的存在已经几个世纪之久。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被某种力量驱使，我拾起一条蠕虫，将它放入圣杯。
我知道，这很恶心。
“被诸神抛弃的无意识的弃子——蛭子，苍白的存在，接受我的献祭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将圣杯放在蛭子手臂能够到的地方。
当那条像有些像物部神主的蠕虫被手臂抓起，送入喷着腥臭气息的喙中时，我似乎听到了物部的尖叫。
我不否认，那一刻，我很愉悦。
也许，正如理查德所说，其他人只能变成蠕虫。
想到物部费尽心机却仅仅成为了蠕虫，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然而，当我意识到自己应该后退时，已经太迟了。蛭子的几条手臂牢牢地抓住了我。
我以为自己会被撕成碎片，却发现自己正逐渐靠近它白色的身体。
像穿过海绵一样，我穿过了它的身体——蛭子认出了我。
随后，一种奇异的感觉席卷全身，我仿佛成为了血管里的一个白细胞，被迅速往上传送……
这就是《蛭子之渊》中缺失的章节，关于如何到达蛭子之渊，理查德给了很大启发。
首先，血缘关系是至关重要的。我后来调查发现，我们共同的先祖正是那个17世纪失踪在远东的荷兰人。他应该是在夕见岛被它选中，我继承了他该死的血脉。
其次，理查德和我的经历各有不同。理查德通过单纯的杀戮进入了蛭子之渊，而我则是被物部和他的同伴们一步步引导。
他们坚信，只要有污秽之血的人相信并逐渐接近蛭子的眷属，就能带他们到达蛭子之渊。
对此，我的见解却是文字的力量尤其重要，特别是由污秽之血的人书写的文字。
理查德因为血的力量指引找到了荷兰祖先的文字，而我则先看到了理查德的文字，然后被血的力量引导到了那里。
至于何时会被传送、如何启动这个过程，完全没有规律。
就好比你早上想着晚上吃烤小牛肉，最后因为心情或其他原因改吃了中餐一样。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我们无法理解那个地方和那个存在。
试图用人的逻辑通过仪式或宗教接近旧日的存在，最终只会像物部那些傻瓜一样变成蠕虫。
请原谅我，艾迪还是其他看到这份手稿的人。
我控制不住，实在控制不住，抱歉。
那个怪声我想你已经听到了吧，如果你不想在无尽的岁月里对着那个可怕的东西，最好快点想办法吧。
pS：当你看到这里时，大概它已经找到我。不要相信任何东西，这混账的世界有着无数个真相。不要试图寻找我，就算你找到我，可能也不是我，好吧，至少一部分不是我。
——
以上就是手稿的最后一部分内容。
西园寺长出一口气，他完全没理解手稿最后写了什么，就像他一直没搞懂笔记本里那些暗号一样。
他又翻开笔记本，琢磨起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若林光司真是博学的人啊，如果我得到了他所谓的那种智慧……
西园寺不知道自己也为什么会这么想，什么睿智啊之类遥不可及的东西。
可万一呢，万一自己有机会得到那种东西呢？
“我不是傻瓜，不会和若林一样自杀。”
“有了那种东西，嘿嘿，我要求不也高，只要能通过升级考试，在退休前做到警部，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西园寺不知不觉开始遐想连篇。
“叮~”
手机跳出了消息声，他吓了一跳。
原来是AI的版本更新了。
根据说明，这次更新融合了美国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最新算法，可以解读地球上几乎所有的语言。
西园寺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走运了。
他马上更新了AI的应用，迫不及待地开始扫描笔记本上的每一页。输入了【请解读上传文件的内容】后，AI立刻跳出第一条消息：
【真相从来是复数的，也许事实从来都没有唯一过，那个人，马丁，说得对，没人能看到那东西的真面目。】
这句话让西园寺愣住了。
他皱了皱眉头，脑海中回响着那句话的含义，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AI就显示还在思考中。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过去了
西园寺有些不耐烦了。
什么破AI，难道是用户太多算力不够了？
手机也开始变热。
他点了重新回答的按钮。
他按了重新回答的按钮，AI的界面又一次显示“thinking”。
一分钟
二分钟
五分钟
还是不行。
手机越来越热，西园寺干脆点了退出。
但触摸屏却不听使唤，依然停在AI的界面。显示也出了问题。
最后，手机屏幕开始闪烁，“thinking”的标识，像病毒一样在屏幕上不断分裂。
手机后部电池的位置也开始膨胀，温度上升得令人不安。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特科利——利，特科利——利！”几只巨大的信天翁怪叫着，绕着警车盘旋。
西园寺急了，想强制关机。
只是太晚了，眼前的一切突然失控，西园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手机的电池猛地爆炸，火焰瞬间窜了起来。
“砰！砰！”声音巨响。
几分钟后车内慢慢被火光吞没。
事后火灾调查显示，西园寺警官似乎因为疲劳过度，在车内睡着了，没有察觉到手机电池起火。在他睡梦中，火焰将他活活烧死。
被烧毁的车旁，还散落一些英文手稿。
也许是西园寺警官所有，被风吹出来的。
也许是其他人丢掉的。
谁知道呢。
西园寺死后没几天，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一位教授来到了青之冢，并很快与当地政府达成一致，重新挖掘遗迹。
伴随而来的外企带来了大量资金，帮助当地清理废弃建筑物。
也许，那个污秽的地下圣殿会在不久的将来重见天日。
蛭子之渊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the End
马丁.伍德按了下录音笔，结束录音，然后把录音笔递给杰米。
“播客可不算违反约定，对吧，杰米。”
“当然,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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