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夏和殷辞一路走过去，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众生百态。
披麻戴孝的女子，站在街边大口吃着猪头；
打骂父亲的不孝儿，家暴妻子的赌徒；
将小狗抱在怀中，却毫不留情踹开乞丐的妇人；
还有站在驴肉馆，指着活驴要驴皮的鼓匠。
鼓匠的皮鼓破了，要一块新的驴皮，一眼就看到了那头老驴。
店主喜笑颜开，称驴肉还能滋补。
被一旁抱狗的妇人听到，当场定下要做全驴宴。
那头老驴看着鼓匠和妇人，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
长街上的场景，与和尚的吟唱，在迟云夏脑中交相呼应。
压抑的气氛让他窒息。
他快步走出城北，望着城外不远处的山头，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吗？”
殷辞担忧的扶着他。
“没事，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得尽快找出和尚的执念，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开始轮回。”
说完，迟云夏忍着难受，在殷辞的搀扶下，往山边走去。
走到半山腰时，他隐隐闻到了寺庙烧香的味道。
迟云夏加快脚步，穿过枯萎的层层树林，看到了一座荒寺。
寺庙应该很久没人来了。
破牌掉漆的朱红大门上，挂着蜘蛛网。
满地的落叶被冷风吹起又落下，显得格外萧条。
但这样一个荒寺门口，却靠坐着个身穿破僧袍的老和尚。
老和尚长须长眉，手里拿着扫把，似乎在酣睡。
迟云夏走上前，轻声开口：“老人家，请问……”
他没说完，老和尚就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迟云夏后，眼含泪光。
“你终于来了。”
迟云夏一脸茫然，下意识看向殷辞。
“见过吗？”
殷辞摇头，不明所以。
老和尚笑呵呵的看着迟云夏。
“不用疑惑，我一直在等你。”
“确切地说，我在等第一个上山的人。”
迟云夏慢慢反应过来。
“你等那个上山的人，要做什么？”
“这里很久没人来了吗？”
老和尚捋了捋胡须，起身扫着落叶。
“很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自己还活着。”
“师父说，他圆寂后，第一个上山的人，就是拯救师弟的人。”
“我以为，我要带着师父的遗愿入土……”
迟云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老和尚的话。
“你师弟是个怎样的人？”
他口中的师弟，应该就是那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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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低头扫着地，轻声回应着。
“师弟是我见过最有佛缘的人。”
“他跟着师父长大，慧根通透，无论是什么经文，都能很快通晓。”
“但师父却说，师弟没有心。”
老和尚悠悠说着，迟云夏的思维也被带入了他的回忆中。
副本的boSS叫灵通，被老方丈捡回来的孤儿。
在寺庙中活了十七年，被所有人奉为‘禅子转世’。
唯有老方丈，看着灵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担忧。
在灵通十七岁生日时，老方丈跟他说。
“灵通，你是没有心的人。”
“和这世间不沾染一丝因果。”
“六道轮回本与你无关，所以你慧根清净，胜似禅子。”
“但如果你想跳出世间，真正入佛门，就必须下山去人间走一遭。”
灵通并不觉得是什么难事，毕竟在寺庙中也经常看到香客。
老方丈却忧心忡忡。
“灵通，下山后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去管。”
“如果你能去山下走一圈，依旧不沾染因果。”
“当晚回来时，你便可顿开佛门。”
可即便灵通慧根异于常人。
但他毕竟是人。
他谨记着老方丈的话，却在刚到山脚时，就遇到了一条奄奄一息的狗。
那是一条被马车碾过，血肉模糊的狗崽。
灵通不忍，脱下僧袍裹住狗崽，将它掩埋了。
当晚，灵通没有上山。
老方丈看着山下，念了一晚上的佛经。
第二天一早，山下传来噩耗。
灵通死了，死在了一众家丁棍棒之下。
究其原因，竟是因为那狗崽，是县老爷太太的爱宠。
踏青走丢后寻了一天，结果有人看到，一个和尚抱着死掉的狗偷偷掩埋。
县老爷以为是和尚杀了狗，试图掩藏。
根本不给灵通解释的机会，就让人将他乱棍打死了。
老和尚心疼师弟，想要寻回尸首入葬。
但老方丈却说：“不用，他会回来。”
老和尚不懂，但当天下午，他眼睁睁看着灵通，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
灵通就像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叫着老和尚师兄，还说今日是他的生日，师父寻他。
老和尚震惊，这个对话，在昨天生日两人说过。
他跟着灵通，来找老方丈。
老方丈却像早已了然那般，又将那天的要求告知了灵通。
灵通再次下山了。
待灵通走后，老和尚迫不及待问了师父。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方丈只是望着山下的方向，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被关在了灵通的轮回里。”
“灵通确实是佛门禅子转世，这一世本该回归佛位。”
“但想要出世，必须入世。”
“只有入世不染因果，出世才能回归。”
“一旦沾染因果，在灵通参透放下之前……”
老方丈顿了顿，看向了身后的寺庙。
“所有人都会被关在他生日这一天。”
“但所有人都有记忆，都会生老病死。”
“只有他，记忆会停留在这一天，直到参悟从寺外回来。”
老和尚习惯性的扫着地，慢悠悠的讲着。
但语气中已有了颤音。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能在早上，听到灵通惨死的消息。”
“下午又会在他的房门口，看到他走出来。”
“他因为一只狗崽，沾染了因果。”
“所以每次下山，只会在因果里受尽折磨，不断轮回。”
“他做过屠夫，当过郎中，卖过杂货，也成为过猫狗。”
“他死在权贵手里，死在暴徒刀下，也因难产而亡。”
“他一遍遍在六道轮回着，被因果折磨着。”
老和尚说着说着，浑浊的眼里就流下了眼泪。
“不知何时，他再也没在寺庙中出现过。”
“他被五浊恶世，六道因果彻底裹挟。”
“甚至结婚娶妻，受全城敬仰。”
“但他……还是死了，据说死在了自己大婚的婚宴上……”
老和尚痴痴地说着，突然看向了迟云夏。
“你能来到这里，证明一切还来得及。”
“救救师弟，我也有脸面，却见师父了……”
他说完，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老人家！”
迟云夏伸手想要将他扶起，却在触碰他的瞬间。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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