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雪妍不是第一次跟人接吻,但这一次,她却觉天塌了。
昏暗的房中,兽面面具紧紧贴在她的面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发颤,又觉奇异,又觉诡异,但随着南凌延月的手抚上她的腰,她一把握住,想抽身后退,却被他强制捞了过去。
她贴在南凌延月身上,他浑身气息都环绕着她,让她几近窒息。
“南……”
她刚一开口,南凌延月便再次下压。
师雪妍感觉到一丝疼痛,想将他推开,可刚将手放在他胸前微微用力,便听面具下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这才记起南凌延月的伤还没好。
她握紧了拳,改推为抵,只是将位置上移到了他的肩上,却似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得他更深的碾转。
不知过了多久,南凌延月才放开她。
“殿下这是……做什么?”
南凌延月默然不语。
她见面具下的双眼移向了别处,知道他在逃避,她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与他调情,便主动岔开话题,打消了暧昧气氛。
“你一早便知南禹的计划?”
“南禹野心昭昭,我知一旦自己的死讯传了出去,必定会让南禹将领坐不住,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探虚实。就算我没死,也是一个杀我的好机会。”
“所以……你用自己做诱饵?”师雪妍仰头问他,已是有些生气。
南凌延月帮她擦了擦抹花的唇脂,轻轻一笑:“是……”
师雪妍挡开他的手,蹙眉问道:“蓁胥呢?他会不会有事?”
南凌延月本想为她撩起散落鬓边的发,又将手收了回去:“今日在蓁胥身边的,皆是军中高手,蓁胥不会有事。”
“那我们多久才能出去?”师雪妍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口中低声道:“好像……没什么声音了……”
南凌延月走到她身后,按住她想推开门的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再等一下。”
“等多久?”
南凌延月没有回答她,反而握住她的手整个包裹住:“等一切结束。”
她多想一切就那样结束,如果只是一场稳操胜券的争斗,她不会怕,但淮洛城中的每一方,皆是一脚临在断崖边,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
“雪妍……”南凌延月突然伸手,想要抚上她的面颊,却瞥见指尖的染血,他默默收回手,叹道:“淮洛城要乱了,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去。”
明日?这么快?
师雪妍顿觉不好,蹙眉问道:“难道是孤衍氏逆党?”
南凌延月摇头:“皇后与谢铎亦有可能。”
如果单论孤衍氏逆党或是皇后,并不至于威胁到祁国根本,但若两方联手,宫城内外便危险了。
或早或晚,她都要接受这群人的结局,接受言青豫的结局。
此次南禹士兵潜入金漠城,意图刺杀南凌延月的事,平息的很快。南凌延月想赶在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入淮洛之前出发,否则,回去的这一路也不会太平。
待两人回了府中,蓁胥已候在了书房外。
“殿下。”蓁胥看了师雪妍一眼,又低下头对南凌延月道:“没有活口。”
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群南禹士兵若是活着,正好给了祁国攻打南禹的借口,故而他们都是死士,就算成不了事,也会毫不犹豫亲手了结自己。
“既知几人目的,留不留活口便不重要。”
蓁胥再行一礼,正想退下,却听南凌延月道:“明日我将启程回淮洛,我要你带兵镇守金漠,若遇我紧急号令,便带上三成兵马驰援淮洛。”
不是询问,而是军令!
蓁胥明白,已到了国之存亡的关键时候,也不敢再想其他,当即跪地接下军令。
南凌延月看了一眼师雪妍,在转身前轻道:“道别吧,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师雪妍愣在原地,待南凌延月走后,她望着蓁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没话对我说?”蓁胥神情失落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话。
“有。”师雪妍走近几步,仰头对他笑道:“第一次见你时,我便觉你不应该被困在淮安王府里,疆域才是你脚下的土地,而不是王府里的青砖。”
“没有应不应该……”蓁胥也笑了:“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师雪妍深吸一口气:“那留在这里,守护金漠,守护祁国,是你想做的事吗?”
过了良久,蓁胥点头。
她曾许诺,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们之间会有一个答案。可到底没有等到最后,他们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蓁胥不甘做家雀,她也不愿为了师家,放弃一切随他离开。
“好。”师雪妍笑着答出这个字时,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或许是遗憾,她原本以为自己能与蓁胥长相厮守,可到底,因为许多事情,他们心中各有坚持。
“蓁胥……对不起。”
在蓁胥转身的瞬间,师雪妍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依旧笑着,对蓁胥道:“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蓁胥没有回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雪妍,你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莫再看错了……”
翌日启程时,师雪妍最后看了一眼金漠城,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为了不让行踪泄露,南凌延月没有让人送行,行李也只带了吃食和水还有被褥等基础用品,且是让人提前拿上车的。
天还没亮时,师雪妍便被从床榻上拖起来,强行塞进了马车,到了半路还一直昏昏欲睡。
南凌延月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想拉她起来下棋,被师雪妍摆手拒绝:“殿下,你还是别折磨我了,我跟您哪里是下棋,分明是被您‘杀’。”
片甲不留的体验,一次就够了。
南凌延月却没打算放过她:“还有一半的路程要走,你若要睡,也睡不完那么多日。”
师雪妍无法,只得勉强自己赶走睡意,爬起来与他对弈。
随着一颗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师雪妍竟也能与他下得平分秋色,待最后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师雪妍笑着拍手:“我赢了!”
南凌延月看她开心的样子,压聚心里的不安也舒畅不少。
师雪妍将棋子重新摆好,又执起棋子,笑道:“再来再来。”
南凌延月无奈一笑:“怎么,赢了我就来兴趣了?”
“谁愿意一直输啊!”师雪妍冲他挑眉:“殿下这让棋的技术比您‘杀’棋的技术还厉害,看殿下如此‘用心’,我怎能扫了殿下的雅兴,您说是吧?”
“你挺会哄人。”
“也不是谁都愿意哄。”
师雪妍轻抚手中的棋子,随着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南凌延月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与蓁胥……”
她的手一顿,待棋子落下后,她叹了一声:“结束了……我输了……”
无论是棋局还是蓁胥,就算南凌延月让她,她还是输了。
不过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蓁胥的事固然可惜,但既然结束了,她便不会沉溺在情绪中折腾自己。
无疾而终的感情啊……
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
南凌延月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感觉,既希望她能与蓁胥有个好的结果,可如果真是如此,自己的感情又该往何处放呢?
随着愈渐靠近的淮洛,他看向师雪妍的眼神也变得莫名复杂起来。
伤重时,自己与她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记得,她也……记得吧……
那她为何没有回应呢?
“那我呢……”南凌延月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时,突然开口。
师雪妍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到南凌延月的手上。望着被烫红的手背,却依旧等着她回答的人,师雪妍忽觉心慌意乱。
“殿下……你的手……不痛么?”她想去拿烫伤药膏,却想起这一次他们什么都没带,只能拉过他的手,轻轻吹气。
吹在他手背上的分明是略带凉意的气息,却带着丝丝馥郁爬满了他的心口,燥得让人难受。
那种又痒又痛的感觉占据了主导。
想把什么揉进身体,不再拿出来的那种感觉,像是要撕裂他。
就在此时,马车不知碾到了什么,剧烈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蓦然上抬,触到了她的唇上。
师雪妍还来不及惊讶,南凌延月便将手收了回来。
只是……
手背上留下一个红色口脂的印子。
空气中满是赧然春色,让人心浮气躁,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那个……”师雪妍岔开话题:“殿下……我能不能先去淮安王府……”
说实话,她还没准备好迎接师为敬的雷霆之怒。再说,这次他们是瞒着所有人偷偷回的淮洛,如果师为敬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见她,难保不会拿大棍子打死她。
南凌延月忍不住笑意:“怎么,有勇气跑去金漠,没勇气面对你父亲?”
师雪妍老老实实点头,神色带着一丝哀求:“殿下……你就当行行好,收留我两三天?”
南凌延月没说话,转而接着让她把棋盘拿上来:“再下两盘……”
“殿下……师府到了……”
师雪妍还靠着车壁睡得香,南凌延月已掀开车帷让车夫去通报。
待车夫回来,在南凌延月耳边沉声道:“殿下……师太傅他……”
师雪妍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过那车夫的衣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我父亲怎么了?”
那车夫一脸为难地看向南凌延月。
“雪妍。”
南凌延月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师雪妍渐渐松开那车夫的衣襟,一把掀开车帷跳了下去,直奔师为敬的房间。
“姑娘!”丹淑正好从师为敬的房中出来,见师雪妍风尘仆仆的回来,下巴削尖,瘦了一大圈,差点哭出来:“姑娘你这是去哪了?”
师雪妍来不及与她解释,忙问道:“我父亲呢?”
丹淑指着师为敬的房间:“老爷他……”
正在这时,师亭昱关门出来,见了师雪妍先是惊讶,后又沉下脸来训斥:“你还知道回来?一个人跑去金漠,是不要你兄长与父亲了?”
师雪妍自知理亏,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急着进去,想扒开师亭昱,却被他拦住。
师雪妍低声道:“能不能先让我去看看父亲,再来领罚?”
师亭昱拽着她来到了祠堂,指着历代祖先的牌位道:“为了蓁胥,你竟什么都不顾,金漠那种地方,也是你能去的?你轻易便能一走了之,可有想过父亲?他因挂心你,怒急攻心,一病不起。”
师雪妍瞬间落下泪来,她抓着师亭昱问道:“宫里的医官可来看过了?”
“看过了……”师亭昱避开她的眼神,叹了一声:“医官说,父亲恐怕撑不过这几日……”
师雪妍向后跌了一步,被南凌延月接住,他蹙眉问道:“太傅如何了?”
师亭昱叹了一声,摇头不语。
“我让军医立即来看。”南凌延月对师亭昱道:“叫师府的下人去淮安王府送信。”
师亭昱的眉跳了一下,当即道:“宫中医官医术精湛,想必已没那个必要,还是不劳烦军医了。”
“怎么没必要了?”师雪妍急道:“军医比宫里的医官更有经验,让军医看看或许就……”
“或许什么?父亲如何我心中清楚,若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竭尽全力!”
师亭昱怒目而视,师雪妍从未见过兄长这副模样,红着眼眶往南凌延月身侧躲了躲。
“雪妍,我与殿下有话要说,你先与丹淑回房。”
兄长是真的生气了……
师雪妍不敢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南凌延月,跟着丹淑回了房。
祠堂的门缓缓关上,师亭昱点燃三炷香,对南凌延月道:“自我们收到雪妍离开淮洛的消息时,便知晓殿下一路跟随雪妍而去,某只想问殿下一句,对雪妍,殿下有心否?”
南凌延月未置可否,而是从他手中接过三炷香,下跪,三拜,起身。
对雪妍,有心否?
若是无心,他一开始便不会护着她。若是无心,他便不会一次次舍命救下她。若是无心,他怎会随她去金漠。
“本王自是有心,但一切还看雪妍心意,她若不愿,我不会强求。”
“殿下的身份尊贵,我们师家怕是高攀不起。”师亭昱冷冷道。
南凌延月敬完香,对师亭昱正色道:“本王知道你与你父亲的顾虑,但本王询的是雪妍的心意,不是师家的同意。”
南凌延月从未以强权压人,想不到这第一次用,竟然是为了雪妍。
师亭昱不禁皱眉,心中已有怒意,却也知道师家再显赫,也拗不过淮安王的权势。
整个淮洛城,无人能与他说个“不”字。
但他将这个权利给了雪妍。
如此明晃晃的偏爱,他是该为这丫头高兴,还是担忧?
“最后一问。”师亭昱走近南凌延月,低声道:“殿下能否当着师家列祖列宗的面,许下誓言,无论雪妍的心意如何,无论师家发生什么,殿下都会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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