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时，何大辅让小豆子看着仍旧绑在躺椅上的许瞎子，他从正门出去了半炷香时分。
回来时，牵了一匹马。
那地上的刀具包裹被何大辅收拾系好，放在马背的褡裢里。
何大辅离开后，小豆子便一直在院子中，用平日铲除杂草的铁铲挖了一个浅坑。
何大辅进院后，看了看那个浅坑，嘴里说着：“还要深挖些，不然，一场雨水就将尸体冲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临走时偷偷在屋门上留下的暗记。
见那暗记依旧完整，心中知道小豆子没有进屋，心下的顾虑又小了一分。
“午饭我们吃顿好的。”何大辅从马背的褡裢里取出一支完整的熏肉火腿，一手拿着，展示给小豆子看。
小豆子仍旧挖着坑，摇摇头道：“这里还有些白米青菜，我煮些粥就可。”
何大辅看了看地上张麻子的尸体，口中念念道：“我见过的死人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豆子将土坑深挖了一些，走到张麻子尸体旁，拖起张麻子身下的草垫，将那尸体一直拖到土坑前。
何大辅过来相助。看着张麻子的死态，不想沾手，便用脚推着张麻子的尸体，想一直推到那土坑里去。
“先将草垫子放在坑里吧。”小豆子两手拖住张麻子的尸体，没有让何大辅将尸体直踹到坑里。
“这货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必对他有恻隐之心。”何大辅嘴上说着，还是弯腰与小豆子一起搬起尸体放在一边。
小豆子将草垫在土坑中铺平，再与何大辅两人将尸体搬到草垫上。
“你那次在万德镇上被那周屠户欺负，便是这张麻子的算计。”何大辅口中说着。
小豆子低声道：“我知道。”
手上抄起铁铲，将坑边的积土一铲一铲覆在张麻子身上，直至将土坑填平。
（二）
在院中灶台生火煮饭时，小豆子用铁铲将那只四处翻滚的完整鼠皮铲了，扔到灶膛里烧了，那团血污的老鼠烂肉，也如此处理。
“许庆在诏狱待过一段时日，学了几手折磨囚徒的伎俩。在这里两年，看来并没有荒废。”
何大辅看着小豆子焚烧那老鼠分开两处的皮肉，口中叨念着说。
“那许庆所说，应该都属实吧？他不敢骗我。你怀中的那本《周公解梦》，拿出来给我看看。”何大辅忽地转移话头，说起了小豆子的那本书。
“你初时折断了他两根手指，他便只是哼了两声，丝毫不见求饶之意。他之后怎地就哀声求饶了，将他近来经历都全部老实说出。你用了什么法术，能令他如此？”小豆子终于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何大辅一愣，没有立即回答，沉吟着，轻声道：“小子，你不怕知道的太多，就没了退路了么？”
小豆子一愣，低头道：“你不说便不说，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
何大辅看着小豆子，忽地一笑，轻声道：“嘿嘿，我便说罢。原本也没什么。我哪里有法术，只是这里面的肮脏污秽原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小豆子往灶膛里添着柴火，竖着耳朵听着，心中对何大辅口中那污秽肮脏的世界又多了一分好奇。
“你或许没听过我们口中人物的名号。你便只当个故事听罢了。”
何大辅从地上摊开的包裹口袋中抽出一把小刀，将那火腿平放在水缸边的桦木板上，用刀削下一片肉来，手指捏着放到口中，嚼了起来。
“这许庆是朝中魏公公的亲信，来这里是给魏公公办事的。这魏公公一向多疑，尤其对常年在外办差的手下，时常用些非常手段来测试他们的忠诚。嘿，这原是我没有想到的。直到看到那许庆的反应，我才想到了这一层。”何大辅咽下一口肉，轻声说着。
小豆子侧头看着何大辅，摇头道：“我还是没明白。”
口中说着，掀开锅盖，往沸水中倒入清洗过的白米，再次盖好锅盖，朝灶膛中添了两根干枝。
“前两年，我听说过一件前朝旧事。当时没在意，以为传言人说得夸张，只当做酒后谈资了。今日看这许庆的反应，那件事应该是真的了。”
何大辅仰头看了看天，仿佛回忆着什么。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多了几片乌云。
“很多年前，宫里有个太监叫曹吉祥。他与人合谋做了一件大事。因此得到皇帝赏识，被赐予高官厚禄。这曹贼一向多疑，便是对那合谋大事的同伙也怀有戒心。他安排手下一名亲信在那同伙身边卧底，刺探每日的虚实。每月寻机向曹吉祥禀报一次。如此多月，倒也安稳无事。之后一次，那名亲信在去向曹吉祥传信儿的路上，被人绑架。绑架之人声称是皇帝所派，找他问话。那亲信怕了，便吐出实情。哈哈，哪知他说完后，那人竟将他带到曹吉祥面前。曹吉祥斥责了一番亲信的不忠，命人虐杀了自己手下的这名亲信......‘虐杀’，你可知宫里刑事房的公公们有多少种手段令人只求速死而不可得。经此一事，曹吉祥手下亲信，便是被旁人严刑逼供至死，也不敢吐露关于这曹吉祥的一字是非了。”
小豆子虽对何大辅所言之人俱都陌生，但依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那许瞎子开始之所以咬牙不说，是认定这何大辅也投靠了魏忠贤，是魏忠贤派来诈他的。
许瞎子不想成为那个故事中的“亲信”。
“那他后来怎么又老实说了呢？”小豆子侧头问道。
“哈哈，他听我直接说出魏忠贤的名号，自然知道我不是魏忠贤所派，便开口招供了。”何大辅哈哈笑道，“早知如此，我便上来直接说出魏忠贤的名字，也不会费那些周折了。”
小豆子听着，心中疑惑开解，却一阵阵地凉意袭身。
天色忽地暗淡下来，日头躲在一朵乌云之后。方才还晴朗的天气，眼见竟有大雨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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