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乌纱帽
夜色幽沉，凄冷的月影在雪地里折射出一片疏影。
齐府院内，施乐独自等在前厅，视线时不时看向紧闭的大门。
直到门外终于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响，她才猛的站起身来。
檀漆的大门被推开，齐题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几个抬着箱子的人。
一箱箱东西堆放在院落，施乐有些不安的扫了两眼。
借着醉意，齐题的视线泛着朦胧，被扶着盯了施乐许久，才认出是谁。
刚想朝她走过去，却因醉意踉跄，幸好被施乐过来扶住。
她扛不动齐题，随着他往下压的力道，揽着他坐在了堂前的两层青阶上。
齐题有些头痛的皱了皱眉，头枕在施乐的膝盖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休息。
施乐无声示意一众小厮离开后，静静垂眸看了齐题半晌，才略带几分犹豫的问了句。
“子越，这些东西……”
齐题没睁开眼，只是嗓音嘶哑的开口解释道。
“今夜宴上诸位大人们送的，我即将上任，不好推拒。”
这里边的礼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层关系。
如今齐题有名有权，自然会有朝中懂趋炎附势的人结交。
他必须得利用好这些人，何况他已经得罪了以盛太傅为首的那帮清正老臣，日后难免要另找靠山……
齐题不想施乐问太多，便岔开了话题，猜到了施乐今夜等在这里的缘由，他沉声说道。
“阿嫂可是怕我忘了答应你的事？”
施乐面上神色一顿。
片刻后眼底漫上一抹润色，带着愁伤。
“怎么会……”她声音勉强带笑的说。
“我知道子越不会骗我……”
齐题听完施乐的话，微微掀开眼皮看向她，二人对视了眼，没察觉出施乐有什么异样，他才重新合眸，深深吐出一口气。
施乐抬手抚摸着齐题的头发，垂眸望了他许久，忽的开口问道
“子越……如今你打算如何处理与盛公子的事情？”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齐题微微皱眉，撑坐起身同施乐面对面，打量了她一会，想起盛宁，片刻后才神色淡淡的回道。
“盛家倒台，他亦活不了多久，无需我再做什么。”
听到他这话，施乐有些震惊的睁大眼，双手止不住的轻微颤抖。
如此看来，那如今上京中的传言便是真的……
他们害得盛家人落得这般结果，仅仅因为他们的自私和贪婪……
施乐眼眶微红，怕被齐题看见，忙的低下头不语。
齐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施乐，心中许是有所察觉的，所以他脸色沉了下来，但也因为醉酒的缘故，神思凝滞，只以为施乐在害怕，并未再多想。
思索了片刻，齐题抬手将她揽进怀中，酒气伴着他身上清洌的重菊熏香，让人沉沦。
“阿嫂，你放心，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就算有，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便是要遭报应那又如何？可我齐题不信神佛，更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十重罪域焉敢判我？”
齐题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他抬眸看向前方，眼底是浓郁的墨色和算计。
这一切要怪，就怪盛宁命薄如纸，生来招人利用算计。
世道如此，他齐题也不过是其中一人。
听完他的解释，施乐心中并未感到松快，反而是更加的凝重。
她望着齐题，视线描绘着他清俊的眉眼，半晌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眼底露出一抹笑，只是点头不语。
齐题并未多想，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轻笑了声重新靠在施乐腿上，声音疲惫松懈的含糊说话。
“好阿嫂，我有些累了，容我休息一会……”
听出了他声音的疲倦，施乐温柔的笑看着他。
如同哄少年时的齐题一般，嗓音婉转柔和。
“那我扶你回去睡好不好？”
“不好，我想靠着你……”
施乐失声笑了笑，眼眶却冒出难掩的湿润。
“那……阿越明日下朝后，给我带份芙蓉糕好不好？”
齐题唇边露出一丝笑。
“好。”
……
月色湿凉，无端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细雪的冰霜，风过无痕后，花架上独留下一朵断枝的金盏花瓣……
次日晨，寒梢起凛雾，不见楼宇飞檐。
青衫褪却，朱红加身，此刻的内阁官署内，三三两两的聚了不少朝臣。
以往这样的场面只会出现在每月两旬的内阁例会，今日却是特殊。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想起一些议论的语句，围绕的主角便是今日要授三品官带的齐题。
正堂上首，柏西宴神色淡然的喝着茶，似乎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两侧便是各部主领以及大理寺卿等人。
等待约莫片刻，官署外便响起通报声，紧接着便看到一抹身穿锦红官袍的人影迈入。
齐题此时的神情带着一丝难以掩藏的春风得意和高傲自负。
官署内其余人在看见他进来时都纷纷噤声，朝他露出艳羡的目光。
毕竟从今日过后，他便是新朝第二位高升如此之快的朝臣，前一个则是柏西宴。
齐题面色淡然的朝里边走去，两旁有不少大臣纷纷同他道贺，他都一一有礼的回应了，但也会夹杂两声厌恶的冷嗤。
齐题倒是处变不惊。
因为那些多是看不上他举报盛太傅作为的老臣。
齐题走到柏西宴等人面前，朝他们躬身行完礼后，尽管面上淡定，还是忍不住沉声提醒柏西宴。
“微臣来迟，耽误了些时辰，下官既然来了，授官带的仪式还是尽快开始吧。”最后那声语句暗含催促。
柏西宴眸带戏谑的勾唇笑了声，放下茶杯站起身。
“齐侍郎何必着急，该是属于你的东西，自然属于你。”
即使听出了柏西宴语气里的话外之意，齐题依旧神色平静，只是轻笑了声。
“柏相说笑了，下官只是不想耽误诸位大人的时间。”
柏西宴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配合着传人将官带和官帽呈上来。
朱红的玛瑙玉带，端正的四方帽，仅仅这两样东西，却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得到的。
齐题的视线落在上面，眼眸中的神色由平静转为翻涌的欲望。
柏西宴随手拿过腰带，在礼官的敬词中为齐题授官，玉质的腰带扣上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齐题眸色晦暗。
直到柏西宴伸手拿起乌色的官帽戴在齐题头上时，他面上才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齐题长舒一口气，面带自负高傲的神情转身看向身后的众朝臣，唇边的笑意刚露出。
只听到一阵急骤整齐的脚步，随着而来的便是一声短哨般的破风声。
齐题甚至没来的及看清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视线中一支泛着寒光的箭已经近在咫尺。
随着一声闷响，长箭将他刚戴上的帽子射落，登时束发散乱，再不见君子玉容。
突然的惊变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时，一队黑甲兵便已然闯了进来，将齐题围了起来。
他此时无比震惊的睁大双眼，口中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便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肖从章将手中的长弓扔给一旁的林修，凌厉严肃的丹凤眼眸环顾在场众人，最后看向齐题，漠然宣判道。
“工部检事齐题，诬陷朝臣，伪造罪证，陛下传令，即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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