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帝的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摊开的边境地图。
姬小颂端着新煮的茶进来时，正看见他指尖点着几处标记，眉头紧锁。
“将军。”她轻声唤道，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茶好了。”
司帝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才道：“坐。”
姬小颂微微一怔。
将军让她坐？
在等级森严的军营里可是破天荒的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乖顺地在案几对面跪坐下来。
司帝将一份文书推到她面前：“看看。”
姬小颂低头细看，发现是边境十三村的地形图，上面详细标注了水源、土质等信息。
她心头一动，这是要正式让她参与抗旱之事了。
“将军想让民女做什么？”她故意问道。
司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你之前说的沙麦，当真能在旱地生长？”
“千真万确。”姬小颂点头，“此麦耐旱，根系能深入地下寻水，亩产虽不及寻常麦种，但至少能保百姓不饿肚子。”
司帝眸光微动：“需要什么条件？”
“最要紧的是选地。”姬小颂指着地图，“需选地势略低处，土质疏松最好。播种前需用雪水浸泡一夜，三日后便能发芽。”
“雪水？”司帝挑眉，“为何？”
姬小颂早有准备：“雪水性寒，能刺激麦种提前进入生长状态。这是祖父从西域商人那学来的法子。”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金黄的麦种：“将军请看，这是民女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些种子。”
司帝捏起一粒对着烛光细看。
麦粒饱满，在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确实与寻常麦种不同。
“明日你带人去试种。”他突然道，“就选营地西边那片荒地。”
姬小颂心头一喜，却故作犹豫：“可民女不懂军中规矩，万一......”
“赵岩会派亲兵随行。”司帝打断她，“你只需负责指导耕种。”
“是。”她低头应下，嘴角却悄悄扬起。
这正是她想要的：既能名正言顺地使用空间里的种子，又能进一步获得司帝的信任。
司帝忽然起身，走到帐角的兵器架旁，取下一把短刀扔给她：“拿着。”
姬小颂慌忙接住。
刀鞘乌黑，入手沉甸甸的。她疑惑地抬头：“将军？”
“边境不太平。”司帝背对着她整理兵器，声音依旧冷淡，“若遇危险，别指望别人救你。”
姬小颂心头一暖。
这男人明明是在关心她，偏要说得如此冷硬。
“多谢将军。”她将短刀小心收好，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民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能否让村民参与耕种？”她轻声道，“他们对土地最熟悉，有他们帮忙，事半功倍。”
司帝转身，黑眸直视她：“你倒是心善。”
姬小颂迎着他的目光：“民女只是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会他们种植之法，来年便不必再靠赈济。”
帐内一时寂静。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司帝轮廓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
良久，他微微颔首：“准了。”
次日清晨，营地西边的荒地上，二十余名士兵正在翻土。
姬小颂挽起袖子，亲自示范如何挖沟垄。
“沟要深一些，这样蓄得住水。”她边说边做，动作娴熟，“每粒种子间隔两掌，不能太密......”
“小娘子懂得真多。”一个年长的士兵赞叹道，“我家种了二十年地，都没听过这种法子。”
姬小颂抿唇一笑：“都是祖父教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
众人回头，只见司帝带着几名亲兵策马而来。
阳光下，他一袭墨色劲装，英挺如松，与昨日战场上的杀神判若两人。
“将军！”众人连忙行礼。
司帝翻身下马，目光扫过开垦好的土地：“进度如何？”
姬小颂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已经播完三分之一的种子了。”
她指向一处，“那边是最早种下的，明日应当就能见芽。”
司帝走近查看。
新翻的土壤湿润松软，排列整齐的沟垄显示出指导者的用心。
他忽然蹲下身，指尖拨开一层土，露出下面的麦种。
“将军放心，”姬小颂蹲在他身旁，小声道，“民女用性命担保，这些种子一定能活。”
她靠得极近，发丝间的淡淡幽香飘入司帝鼻尖。
不是脂粉味，而是一种清新的草木香，莫名让人心安。
司帝站起身，突然对赵岩道：“调一队人过来，日夜看守此地。”
“是！”
他又看向姬小颂：“你，跟本将来。”
营地边缘的小溪旁，司帝在一块平坦的巨石前停下。
姬小颂疑惑地看着他取出地图铺在石上：“将军？”
“这里，”司帝指着地图上一处，“还有这里，土质与今日开垦的荒地相似。若试种成功，下一步就在这些地方推广。”
姬小颂仔细查看，发现他标注的正是最干旱的几个村落。
她心头微热，这位将军表面冷硬，实则把百姓疾苦都记在心里。
“将军思虑周全。”她真诚道，“不过……”
“不过什么？”
姬小颂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沙麦虽耐旱，但完全无水也不行。民女观察过，这几个村子附近其实有地下暗河，只是村民不懂开凿深井......”
司帝眸光一凝：“你如何知道地下有暗河？”
“草势。”姬小颂早有准备，指着远处的山坡，“将军请看，那片草地格外青翠，下方必有水源。这是祖父教的辨水之法。”
司帝深深看她一眼，突然道：“你祖父，当真只是司农寺弃徒？”
姬小颂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祖父生前不爱提往事，民女只知道，他游历过许多地方......”
司帝没再追问，只是将地图收起：“三日后，若麦种发芽，本将亲自带你去各村勘察水源。”
姬小颂眼前一亮：“将军也懂水利？”
“略通。”司帝难得解释，“早年随军驻扎西域，见过当地人如何掘井。”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溪边拉得很长。
姬小颂看着司帝被余晖镀上金边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这一世的战神，比她想象中更加鲜活。
“将军。”她轻声道，“等旱情缓解，民女能继续留在军中吗？”
司帝转头看她：“你想留下？”
“嗯。”她重重点头，“民女想......”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飞驰而来：“报！南戎残部袭击了李家村！”
司帝面色骤冷：“备马！”
他大步离去，却又在几步外突然停住，回头看向姬小颂：“在这等着，别乱跑。”
姬小颂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尘土中。
她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忽然笑了，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啊，明明担心她的安危，偏要摆出一副冷脸。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转身看向那片新垦的麦田，嫩绿的幼芽已经破土而出，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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