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红狼消息的威龙,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松弛。
他找到仍在临时实验室内埋头分析数据的徐若琳。
“博士,船队到了,最急的粮食缺口能顶一阵。”
威龙靠在门框上,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接下来,我们这边,重点该往哪儿使?”
徐若琳从显微镜前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她面前摊开着来自不同地区的样本分析报告和数据图谱。
“溯源。”
她言简意赅,走到电子地图前,“虽然目前的传播都以极端生物气溶胶形式为主,看起来无迹可寻,但实际上,任何人工编辑的病毒,在基因序列、传播载体偏好、甚至初期扩散模式上,都可能留下‘指纹’。”
她调出几个早期疫情点的模型模拟图:
“比如,不同爆发点初始毒株的基因相似度,孢子的环境耐受性差异,这些都能帮助我们反向推断最初的释放点,甚至释放方式。”
威龙追问:
“需要多久?”
徐若琳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保守的估计:
“如果样本和数据充足,加上必要的基因测序和比对时间,初步锁定几个最可疑的源头区域,大概需要两周。但要形成足以提交国际机构、指认具体责任方的铁证链,时间……难以预计,可能需要数月,甚至更久,取决于我们能否找到更多关键样本。”
她指着地图上几个被高亮标注的区域,语气严肃地补充:
“而且,麻烦在于,爆发点不止一处。”
“根据现有的疫情报告和传播模型反推,在阿萨拉的毛里塔尼亚大区、突尼斯大区、利比亚大区、阿尔及利亚大区和摩洛哥大区,几乎同时期都出现了独立的、高强度的初始爆发点。”
“我在这里,只能调查利比亚大区(即瓦迪希拉勒省所在区域)的情况。”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威龙:
“如果能有机会,搜集到其他几个大区,特别是最早爆发的毛里塔尼亚或突尼斯大区的原始环境样本和早期病例数据,交叉比对……基本就可以锁定病毒的人工释放网络,坐实哈夫克秘密研制并散布生物武器的阴谋。”
威龙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熟悉的交谈声。
“威龙!好久不见,来了阿萨拉也不跟我说一声,听说你们在这里啃沙子!”
威龙转身,脸上露出笑容。
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有些磨损但浆洗干净的旧式阿萨拉军便服,脸上戴着一副标志性的暗红色钢制面具,遮住了从额头到下颌的可怖伤疤。
正是前阿萨拉卫队高级指挥官,赛伊德。
“赛伊德!”
威龙上前与他用力握手,互相拍了拍肩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听说你在的黎波里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吗?”
“听说了班加西和这边的事情,放心不下。”
赛伊德的声音透过面具,有些沉闷,但语气真诚,“粮食到了,我的心才定了一半。另一半,得来看看你们,看看这里到底被‘天灾’祸害成什么样了。”
威龙立刻为他介绍:
“来得正好。这位是磐石中尉,我们年轻的装甲兵尖刀。”
磐石对着他挺胸敬礼,赛伊德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他长得挺像赵将军的。
“这位是黑狐中校,旅侦察主任,电子战和情报分析专家。”
黑狐与赛伊德握手,动作沉稳。
“主要是情报分析,电子战要靠晓雯……”
“这位,”威龙郑重地指向徐若琳,“是徐若琳博士,GtI派来的顶级农业生物安全专家,正在调查这次‘禾谷t-1’病毒事件的真相。”
赛伊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落在徐若琳身上,微微颔首致意。
“博士。”
他随即转向威龙,语气沉重,“威龙,咱们是老朋友了,不绕弯子。我这一路从的黎波里过来,看到的景象……触目惊心。我从小到大,经历过战争,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要多,但没见过这样……慢慢饿死、枯萎死的整个地区。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整个阿萨拉几乎绝收?真的只是……病毒?”
徐若琳看了看威龙,得到示意后,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向赛伊德解释。
她没有使用过于晦涩的语言,而是尽量用平实的描述,结合地图和数据板,将她目前对“禾谷t-1”病毒的分析、对两阶段攻击模式的推测、对病毒人为编辑特征的判断,以及对土地污染的严重后果,一一和盘托出。
遇到一些专业术语时,她会停顿一下,用更简单的比喻或例子来解释清楚。
比如解释“极端生物气溶胶”时,她说:
“就像一种特别细小、特别轻、能随风飘得非常远、还能钻过大部分防护的‘死亡粉尘’。”
赛伊德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
当徐若琳讲到病毒传播可能分为两个阶段,第二阶段专门针对防控措施增强了抗性和传播力时,赛伊德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猛地握紧了。
当徐若琳最终沉重地表示,被严重污染的土地可能数年无法耕种,而这一切背后极有可能是精心策划的生物武器攻击时,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呵……”
赛伊德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笑,摇了摇头,红钢面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天杀的哈夫克……”
“打仗,用枪,用炮,哪怕用导弹轰,那是军人对军人,国家对国家。可他们……他们用这种东西!对着土地!对着庄稼!对着千千万万要吃饭的平民!”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威龙、黑狐、磐石,最后落在徐若琳身上:
“他们让我们阿萨拉人手足相残,争夺那一点点活命的口粮。他们让父母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让孩子失去家园和未来……他们不是在打仗,他们是在毁掉一个民族生存的根基!”
这位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老兵,此刻的话语中没有多少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愤怒和最沉痛的认知。
威龙拍了拍赛伊德的肩膀,沉声道:
“所以,博士正在做的溯源工作,至关重要。我们需要证据,需要让全世界看清他们的手段。”
赛伊德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徐若琳:
“博士,有什么是像我这样的老兵,能帮得上忙的吗?我虽然辞了官,但在各地还有一些老部下,一些信得过的关系。”
徐若琳眼神一亮,这正是她需要的。
她立刻指向地图上毛里塔尼亚大区和突尼斯大区的位置:
“如果可能……我们需要这两个大区,最早爆发疫情地点的土壤、水源和最早枯萎的作物样本,越原始越好。官方渠道可能已经混乱或不可靠……”
赛伊德盯着地图看了几秒,红钢面具下的声音传来:
“毛里塔尼亚那边,情况复杂,靠近哈夫克控制区,渗透风险很高。但突尼斯大区……我想想办法。我有几个老兄弟,退伍后在边境做点小生意,或许能帮上忙,把东西带出来。”
他站起身,向威龙和徐若琳保证:
“给我点时间。我会尽力。”
“采样方法和采样装备……”
“交给我吧,到时候我会尽量认真培训的……”
博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停住了脚步 赶紧转头。
“不用到时候了,你现在记一下我说的所有事情,一字不落。”
赛伊德听得非常仔细,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笔记本,用笔认真记录下徐若琳提到的关键点:
需要何种类型的样本(初期枯萎植株的根茎叶、表层及深层土壤、静止水源沉积物)、如何粗略处理(尽量保持原状,避免污染,简单阴干而非暴晒)、以及最理想的保存条件(低温、避光,若有简易冷藏设备最好)。
“主要寻找农田边缘、灌溉渠源头、或者最早被发现出现成片枯萎的区域,”徐若琳在地图上点出几个特征位置,“这些地方的样本,可能保留着更接近原始毒株的信息。”
“我记下了。”
赛伊德合上笔记本,郑重地放入怀中,“我会尽快联系那边的人,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们。”
他转身准备离开临时实验室,刚拉开房门,却与正要进来的比特迎面撞上。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比特手里还拿着刚从车上卸下来的一个设备模块,赛伊德则保持着推门的姿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隔着五年的硝烟与尘埃,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2033年,乌姆河上游,零号大坝。
那时,赛伊德还是阿萨拉卫队中激进的少壮派指挥官,对哈夫克势力渗透和王室的软弱怒不可遏。
他控制了对下游多个省份至关重要的零号大坝,在关键位置布下大量炸药,向刚刚继位、试图左右逢源的法西姆国王发出最后通牒:
立即驱逐哈夫克势力,否则便让洪水吞噬下游。
比特当时作为GtI特遣的技术专家,任务就是潜入守备森严的大坝内部,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闸室中,找到并拆除那些致命的c4。
那是刀尖上的舞蹈。
比特还记得通风管道里冰冷的金属触感,拆弹时汗水滴落在电路板上的细微声响,以及最后时刻,在总控室与那个戴红钢面具的男人猝不及防的遭遇。
匕首抵在脖颈,他能看到对方面具眼孔后,那双燃烧着决绝、愤怒,却也深藏疲惫与痛苦的眼睛。
任务最终成功了。
炸药被解除,大坝保住了。
比特在队友接应下撤离。
他始终记得撤离前,赛伊德挥手让部下让开通道的那一幕,以及面具后传来那句低沉的话:
“走吧,技术官。这里不该是你的坟墓。”
那天晚上,比特在临时营地做了一场混乱而沉重的梦。
梦里是战火、爆炸、冰凉的匕首,还有那个红面具下不肯屈服的眼神。
他甚至在梦中试图向那个背影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虚无。
惊醒后,望着令人陌生的帐篷顶,他心中竟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他甩甩头,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明天还有大坝结构的最终评估报告要写。
而赛伊德那边,事后,参谋长同样不解地问:
“将军,为什么放走那个GtI的家伙?他坏了我们的大事!”
赛伊德沉默良久,才回答:
“我看到了他的心。和我们一样的,心。”
那个有着阿萨拉血统、眼中没有狂热 只有专注与冷静的年轻技术官,可能已经教会了他,暴力与胁迫并非拯救家园的唯一途径。
他当时心中甚至有个模糊的念头: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此刻,在五年后这片被生化武器摧残的土地上,预言成真。
实验室门口安静了几秒。
威龙、黑狐等人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
比特先动了。
他放下手里的设备模块,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朝着赛伊德,很自然地抬了抬下巴,像是熟人打招呼:
“红面具。好久不见。大坝后来运行得还行。”
赛伊德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一阵低沉的笑声从红钢面具后传了出来,那笑声里没了当年的戾气,多了沧桑和一种释然。
“托你的福,没塌。倒是你,当年摆弄炸弹的小子,现在捣鼓起更精密的玩意儿了?”
他看了一眼比特身后那些复杂的仪器和待组装的机械蜘蛛。
“与时俱进。”
比特耸耸肩,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天气,“总得学点新东西,才能对付不断冒出来的新‘麻烦’。”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窗外枯败的田野。
赛伊德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实验室里忙碌的徐若琳、表情凝重的威龙、以及其他GtI队员。
他叹了口气,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
“是啊,麻烦总是新的……但好在,有些人走的路,终于拐上正道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含糊,但在场经历过当年事件或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不再是劫持大坝的激进分子,不再是潜入拆弹的敌对技术人员,如今,他们都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面对哈夫克更阴险、更恶毒的生化攻击,尝试拯救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和人民。
比特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极其细微。
“路对不对,走了才知道。至少现在,目标一致。”
他侧身让开门口,“你的事急,先忙。”
赛伊德深深看了比特一眼,那目光透过面具,似乎能直达彼此心底。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用阿萨拉军人之间常见的方式,轻轻握拳碰了碰自己的左胸,向比特,也向实验室内的其他人致意。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比特目送他离开,转身继续摆弄他的设备,仿佛刚才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威龙打破了沉默,对徐若琳说:
“博士,赛伊德将军在地方上很有影响力,如果他的人真能把其他大区的关键样本弄来,对我们溯源会是巨大的帮助。”
徐若琳从刚才的插曲中回过神,用力点点头:
“是。样本越多,比对越充分,我们的结论就越可靠。”
黑狐走到窗边,看着赛伊德的车队扬起尘土远去,低声道:
“看来,这场仗,我们要并肩作战的‘盟友’,比预想的要多。”
骇爪站在他身边,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只要目标一致,过去的账,可以慢慢算。现在的敌人,更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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