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茗月面见了蓬莱高僧。
两人对坐在聆湖苑湖心八角亭，八角亭位于冰湖中央，一层手掌宽的冰覆盖湖面，上有几只憨态可掬的灵兽在玩耍，专门照顾他们的侍者跟在一边，有时会与它们互动。
岸边有很多老者在垂钓，他们把冰砸出一个大洞，鱼钩挂上事先准备好的鱼饵，甩到洞里，但总有些灵兽顽皮，在别处踩个洞，钻进湖底偷偷吃掉老者的鱼饵。
这些老人都是曾经追随过她的可怜人，在她还是陆茗风的那百年里，肝胆相照赤胆忠心。
几个老者气急败坏，各显神通追赶灵兽，灵兽一边吼叫一边躲闪，但总能在老者要摔倒时用身体接住对方。
也因此，此处虽冰天雪地一片苍茫，但富有生机没有半点孤独寂寥之感。
“小僧还以为回到了蓬莱。”固念身着大红袈裟，外嵌金丝，法杖悬立在一旁，杖身离地一指高。
他头骨完美，皮肤白皙，头上九点极浅极淡，倒是眉间一点朱砂，似白花红蕊，圣洁中带着妖冶，悲悯之相冲淡了妖冶，平添了几分神圣。
她为他斟茶，轻声道：“人间万象各有其表。”或许氛围相似，但内里千差万别。
她语气温温柔柔的，半点不像一岛之主。
“殿下果然与众不同，寻常人若听到这话，怕是会荣幸之至，连说过誉。”他接过茶盏，轻呷一口茶，半垂的狭长丹凤眸深处划过赞赏之色。
这茶倒是极品。
苏茗月不想与他周旋，直言道：“云德方丈前日托我照顾你，倒是没想到你一来就遇到岛上出事，亏得你出手相助才没酿成大祸，思来想去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正好今日问问你，可有所愿？”
这人是偷跑出来的，云德方丈轻易不会与凡事接触，因着这逆徒偷了他的袈裟到处招摇撞骗，他实在无法才特意派了只仙鹤过来交代一番，口信捎到摘星楼，辰星昨晚就发了消息给她。
固念轻笑，刹那间湖心亭四周莲花破冰而出，争相绽放，莲花清雅淡香瞬间充斥整个八角亭。
风起，莲花乱颤，苏茗月恍惚看到了男生女相的菩萨脚踩金莲缓缓而来。
不到一瞬她便勘破幻象，她嘴角微抽，看着半瞌着眼，一副悲悯姿态的和尚，语气不那么柔和的问：“你不会想让我当你的教徒吧？”
固念微微歪头，面露不解，“什么是教徒？”
见他装傻，苏·面无表情·茗月声音毫无起伏道：“你在岛上一天时间便蛊惑了数十家百姓供奉你的画像，本殿下现在能与你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是非常给你面子了，别逼本殿下把你扔回蓬莱。”
固念喝茶的手一顿，轻声道：“世人疾苦，小僧入世救苦救难，不求金银珠宝，只求半炷香火，殿下为何如此排斥？”
苏茗月指尖摩挲珠串，这人名固念，法号无妄，是蓬莱沪禅寺方丈的大弟子，也是他唯一一个弟子。
在原着中是陈免白的心头大患，因他极爱到处传播佛法，当然，是他润色后的佛法。
后来甚至自成一脉，成立固念教派，半个人间界都是他的信徒。
倒是没想到他提前出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她后续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很关键，不能在他身上出岔子。
她抬眸看向他，双眸带了些压迫之意，“今日与你在此相邀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但显然你看不到本殿下的诚意，甚至一再装傻充愣，既然如此，本殿下也不好再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抬手，禁言咒在灵力的裹挟下直冲他的面门。
固念不躲不闪受了这一击，后手腕微动，一道金色流光没入体内，他浅笑，“殿下，小僧不才，最近刚习得破万法之术，任何咒术于小僧来说都是无用的。”
他收敛笑意，淡声道：“殿下不必对小僧如此防备，小僧此次入世是为还俗，不为传教。”
苏茗月双眸微闪，固念已经完全偏离原着了，且不说破万法之术在原着没出现过，就他还俗这个想法，也是超出剧情之外。
会不会是因为她引万魂入轮回这件事改变了天象，他从中窥探到了什么。
心思一瞬千回百转，她情绪收放自如，一瞬便恢复往常柔和温婉模样，“云德方丈知道此事吗？”
固念微微摇头，“小僧命里有一生死劫，殿下是破局之人，师父认为命数皆由天注定，再多挣扎也是徒劳，身为出家之人，应当虔诚修行，弘扬佛法，以此消业解灾。”
她垂眸思索，原着他确实死得挺惨的，被信教信到疯魔的人活活烧死，当然了其中有陈免白做推手，不然一群凡人怎么可能奈何他。
这样好像能说得通，前世他没有找到破局之人，便建立邪教再不信奉天道，今生在她身上找到生机，便主动入世。
不过不管他什么目的，他既然来了，就给她打工吧，正好纳兰家邪气得很。
她道：“看来小师父更相信人定胜天。”
“是，所以殿下不必如此防备，传教之事实在是身份使然，无意识为之，还望殿下赎罪。”
通俗来讲就是职业病。
她抬眼瞥了他一眼，“你说话前后矛盾。”先是尝试用幻象迷惑她，后又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最后一副有所求的姿态，一秒一个样子。
还总端着纤尘不染的高雅之态，要不是她看过原着知道他私下里什么都来，怕是也要被他这皮相迷惑了。
“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达成共识。”他嘴角挂着浅淡笑意，好似天边雪莲，朦胧中带着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你想要什么共识？”
“帮小僧还俗。”
“一定要还俗吗？”
“不还俗怎么体会人间百态。”
“还俗之后呢？你打算另立教派吗？”
“跟着你。”
苏茗月身体微微后倾，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她轻声细语道：“倒不是不可以，但你知道的，我这里不养闲人。”
“小僧可以为殿下传教。”
她嘴角微抽，“这倒不必。”
她为他斟茶，轻声道：“吃完这盏茶，同我去个地方，晋封大典之后帮你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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