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俯身,拾起那粒空壳。
壳内早无一物,只剩一道极淡的剑意,像春草破雪前的第一声哽咽。
他合拢五指,黑冰自指缝渗出,却冻不住那声哽咽。
“种子……”
无光低笑,笑声在无昼殿掀起寒潮,
熄星亿万,同时坠落一场黑雪。
“传令——”
“封闭玄冥九门,自今日起,凡擅闯者,格杀。”
“另,召‘黑狱三灾’,追索南域春风。”
黑雪里,走出三道影子:
旱魃身、穷奇翼、饕餮口,
皆由黑冰凝成,却无眼无耳,唯有一张巨口,专食光与暖。
它们嗅着种子残味,一路南下,
所过之处,河流无声结冰,地火熄为冷浆。
而薛云,被投入黑渊最底——
“无光狱”。
那里没有时间,没有方向,
只有一面“返照镜”,悬于虚空,
日夜映出南域景象,以此惩戒失光之人:
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守护的人间,如何一点点失去春。
百一剑修,只剩八十九人。
慕容雪发间多了一缕白,像薛云被吞掉的颜色。
她每日寅时,都会独自提灯,巡原三遍,
灯是薛云最后留下的“照夜”残灰,
灰已冷,却仍倔强地,不肯黑。
第七日,草芽停止生长。
第八日,返照镜的投影,忽现玄冥黑狱,
众人第一次看清无光面容,也看见——
薛云被悬镜中,心口裂洞,无血,唯有一粒碧绿种子,
正被黑线缠绕,一寸寸拖向深渊。
沈如晦以指触镜,指尖瞬间结冰,
他回头,声音像钝剑划铁:
“我们要把春风,盗回来。”
剑庐残殿,灯火如豆。
八十九人围图,图是慕容雪以发为笔,
绘出的“玄冥九门图”。
“玄冥九门,各由熄星镇守,
唯有一处生门——‘永夜潮汐’。
每百年,潮汐倒卷,黑洞反喷,
玄冥内外,光与暗短暂颠倒,
持续——九息。”
沈如晦以剑尖点向潮汐口:
“第一策:九息之内,破门而入,夺人盗种。”
“第二策,”慕容雪抬眸,声音轻却决绝,
“以身为炉,重燃照夜,
让种子在玄冥内部发芽,
内外夹击,破其永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第三策,若前两策皆败——
便让我,嫁与永夜。”
殿内死寂。
沈如晦猛地起身:“荒谬!”
慕容雪却笑,笑得像雪里突然绽开的山茶:
“寒冰门以冰为骨,以夜为魂,
若能以皇朝凤血,融其夜核,
永夜自溃。”
寅时末,剑庐外,立起一座小小石碑。
碑面无字,只刻一行剑痕:
“赴夜者,留名。”
八十九人,依次以指为笔,以血为墨,
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慕容雪以凤钗划掌,
在碑顶,按下一只血掌印。
风起,碑裂,
裂缝里,生出一株碧绿小草,
草叶背面,竟映出薛云闭目的脸。
沈如晦拔剑,斩草,
草断,却滴下一滴碧绿光浆,
落在“照夜”残灰上。
灰烬,忽地窜起一缕火苗,
色如春水,温似初阳。
火苗里,传出薛云极轻的声音,
只有三字——
“我……等……你……”
慕容雪泪如雨下,却笑着,
以火苗点灯,灯名:
“盗火”。
同一刻,玄冥黑狱。
返照镜忽明忽暗,镜面裂开一道碧痕,
痕内,竟现那盏“盗火”灯影。
薛云被悬虚空,垂首如死,
却在碧痕掠过时,指尖微动。
他以指蘸心口残血,
在虚无的黑暗里,
一笔一划,写下回应:
“我……在……”
黑暗最深处,无光忽有所感,
抬眸,望向南方。
那里,有一粒灯焰,
正沿着永夜潮汐,
逆流而来。
他抬手,黑雪骤停,
唇角,第一次,露出近似“期待”的弧度。
“春风……竟敢盗火。”
“很好。”
“那便让你们看看——”
“永夜真正的模样。”
——灯已点亮,盗火者,正逆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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