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几个时辰前的下午，赤瞳无聊地等待知月醒来。
知月养了一只小狐狸，家猫大小，通体雪白，一会扑虫子，一会扑蝴蝶，累了便团在她脚边睡去，似很想亲近这位冷冰冰的陌生人。
赤瞳愈发无聊，见那小狐狸不怕她，便忍不住在它身上揉了揉，一阵软绵热乎的触感传来。她大抵从没摸过，清冷的眼睛为之一亮。
星星眼。
小狐狸半睡半醒，顺着她的小腿和手背蹭来蹭去，一双狐狸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不知不觉中，赤瞳沉浸在了撸狐狸的快乐中。
不知过了多久。
知月醒来，先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适时看到了这一幕，开玩笑道：“我要是再多睡一会儿，毛都要被你撸光了吧。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亲切，像问候一个故友。
赤瞳却打了一个激灵，反应像是被人撞见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好半天才把头转过来，红着脸鬼笑道：“说吧，你有什么遗言吗？”
知月道：“哈？”不是，遗言……这至于吗？
她立时反应过来，打断她道：“遗言没有，不过，我可以听你解释。”
回头算账。赤瞳记下了，开始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听好了。都是这只小狐狸主动贴过来的，我想赶走它……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小狐狸蹲在一旁，歪着脑袋，对她眨了眨眼。
没想到真解释起来了。
知月扯了扯嘴角，不是吧，这位赤瞳妹子当真口是心非？记得前几次打交道，确实如此。
不过，这么有意思的一面，她倒是头回见到。
她记下了。
知月故作无事：“我知道了，只是玩笑而已。你主人的事情，小青他应该都跟你说了吧。不好意思哈，春困秋乏，最近总是太困了。”
“……说了。”
“既然你没走，那就说明你来这是想让我给你一个答复。”
赤瞳皱眉，撇嘴道：“这还用得着你说！真是蠢女人。”脸上的淡淡红晕渐渐退去。
知月折了一根桃树枝当发簪，将一头长发盘了起来，一面走去井边梳洗，一面从容道：“看得出，你和你主人关系挺好，我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
赤瞳冷冰冰道：“哼。你明白个屁，你根本不明白，自作聪明又没心没肺的蠢女人。”
知月回眸一笑，道：“此言差矣。我这是在陈述事实，不叫自作聪明，而且你跟你主人这么多年，他没有告诉过你吗，在这世上，人不止是一副面孔的，说不定，你面前的我就心肠很好啊。”
心肠好？她脸上的笑明明假的不行好吧。赤瞳冷汗：“你不用可怜我。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跟我主人什么关系？主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主要是，还不带上她。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我和你主人的关系啊。”
“我……”是仇恨，这她知道，但是她想知道的不止这些，她换了问题，道：“我想知道更具体的。”比如，她为什么会恨主人。
“什么是具体？”
“比如……”
“知道了。我和他没有具体可言。”
赤瞳无语，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她怎么什么都懂啊？当即喝问：“那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知月微微低眉：“这就与你无关了。有些事情就算你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这原本就与你无关，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赤瞳走上前两步：“当然有关，他是我的主人。只要是主人的事情，就是赤瞳的事情！”
知月有点无奈，摇了摇头，然后想了想，苦口婆心：“你主人把你留在人界，那是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是绝不能有任何人打扰的。你继续跟在他身边只会再次堕入地狱。他把你从龙渊带出来，或是一时兴起，或是无聊，但他绝不是因为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我比你更了解他，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她换了口气继续道：“你就算知道了他的事情又如何呢，他不在乎。他可是三界的大魔王，他都没有跟你说的事情，自然是不想你到时候飞蛾扑火，所以说你就应该听他的，什么都不要做。我知道你做不到，但我还是要多劝你一句，不要插手他的事情，很可怕的。”
她一番长篇大论，总结一句话就是不要知道不该知道的，回头是岸，别在跟那个大魔王厮混了，留在人界不好吗？
过了半晌，赤瞳脸色难看：“主人不是这样的。他，其实对我很好……主人可能是觉得赤瞳太弱了，不能为他做什么，所以才把我丢下的？”
知月嘴角抽搐：大魔王到底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让她这么相信他。不由得耸了耸肩：“他那无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因为你没用。”
“那你能说出因为什么吗？主人因神界的封印至今未完全恢复。没有我守在主人身边，主人遇到神族怎么办。你一定知道主人要去哪，你快告诉我？否则我死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着她突然发难，知月叹息道：“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我还是那句话，他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容易让人找到那就不是他了。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你们出来这么多年了，神界要是能找到你主人，你们也不会留在人界了。所以他暂时是无事的。与其担心你主人，倒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音落，赤瞳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顿了顿，似有气无力道：“蠢女人，我一定要找到主人。另外我还会再来找你的，我们之间还没完……”没说完，她身子幅度很小的晃了晃。
知月见其气色不对，想扶一把又怕她误会，欲言又止，心想，这器妖是身上有伤还是……
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最终只是随口提醒她道：“前面有门槛，记得注意一下，别摔着。”
赤瞳冷冰冰的声音从她后脑传来：“不要你管！”
“好吧……”知月感觉自己挺自讨没趣的。
然而，门槛还没迈过去，赤瞳整个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知月冷汗，还不叫她管？！
知月看出她身上有伤，却没想到会伤这么重。大概是这几天，她受了伤，又对主人思虑过度，没进行处理，再心事重重，约莫好几天没吃饭了，在这种情况下会晕过去不奇怪。
赤瞳从床上一醒来，知月就叫她不要乱动。
她大体看了看她身上的伤，觉得哪里不对劲：“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你现在这样，需得在我这住上一段时日才行。”
“你不是想要一个答复吗？过几天，我再告诉你一些别的。”
赤瞳转过头，背对着她：“……别的什么？”
“答应我，先养好伤再说。”
“你不说我也会的。我得等主人回来。”
“晚饭一起吃？”
“不想吃。”
“你不吃，那我便不会对你透露半点关于你主人的事情了。对了，叫你小瞳怎么样？”
赤瞳无言，算是默认了。
晚饭后。
赤瞳进入知月隔壁的房间沐浴。她才得知下午是躺在她的床上，她一面洗澡一面生闷气。
知月翻出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男装，估摸着她沐浴结束了，便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以为出什么事了，还是推门进了来：“我进来了？”
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衣服呢？”
知月听她气量很足，便放心了，她把新衣服放下，坐在一旁，见她还在浴桶里泡着，托腮：“帮你洗了。你打算要泡到什么时候？”
“洗了？”
“怎么，那身衣服你都穿好几天了，脏了也不知道洗洗，你主人平时没教你女孩子要保持干净吗。”
知月面向她的背心，心想她的背脊虽然跟一般芳龄少女无异，雪白而消瘦，却总是格外端正。每一举动，似都和普通女孩相去甚远。
这时，赤瞳的一对眸子立马转向她，像看不见的箭矢，穿透薄薄一屋子热气，狠刺过来。
知月被她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嘛，怪渗人的。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放心你的衣服是我亲手给你洗的，没别人碰。”
赤瞳先是一愣，而后回头道：“我，我是以为你丢了！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自作多情……算了。你怎么想我的已经无所谓了。”知月挠了挠头，道：“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下午那会儿我回答你了，我也希望你也能如实告诉我。第一个问题，你身上的伤哪来的？”
赤瞳显然是故意不想告诉她，道：“与你有关吗？”
知月无语，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情绪，道：“那跳过第一个。第二个问题，你在哪受的伤？”赤瞳还未开口，她便道：“知道，这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蠢女人。”赤瞳轻声嘟囔一句，算是回复她了。
“没关系，我还有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看到那人的长相？先别急说与我有没关系。你后背的伤我检查过，有妖火灼烧的痕迹，以你的体质，这伤应该是昨天或是前天留下的。我说的没错？”
赤瞳是在龙渊用红莲业火淬炼过的，一般妖火能伤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显然不是之前留下的。
赤瞳不语。
知月当她默认了，道：“既是新伤，能在你没有任何防备之下得逞，那人一定不简单。你跟他在人界东躲西藏，期间不太可能与什么人结怨，更不可能是旧恨。那么这伤只能是被城里的某个妖怪留下的，很可能，还是一个千年道行的大妖怪。简言之，你应该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听罢，赤瞳蓦地冷哼一声，迅速转过身来，水花四溅，漠然道：“所以你是想让我跪下来求你收留吗？若不是主人，我现在就想一刀杀了你！”这种人定然没安什么好心，分明是想看她笑话。早知道，她便不来找她问主人的事情了。
知月脸上不为所动，好似知道她会这么说，笑意更深，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是我打扰你了。既然如此，那这身衣服我知道你一定看不上，那我拿走了。”
知月抱起衣服刚走到门外，就听身后那人道：“衣服……可不可以留下。”
“你，不是不需要我帮助的吗？还要什么衣服呢？”
“……”
“怎么不说话了？”
赤瞳的脸颊顿时红了一半，似乎怕被瞧见，蹲下了身子，将下半张脸藏在浴桶后面，露一双眼睛盯着知月，喝道：“不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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